西方文化之墙——屏风

始于第一人称的西欧文化开始于分开自己与他人的墙壁。正如希腊俄狄浦斯神话所象征的那样，斯芬克斯问的“你是谁”和俄狄浦斯追问自己的“我是谁”表现了西方文化之墙⁽¹⁾。自我的文化是造墙的文化，是由分割房间与房间的墙壁、分离城市与城市的城墙所支撑的。地下室的结构四面是墙，最能完美实现建造最坚固墙壁的理想。重视隐私的风俗、排斥囚禁他人的刑罚文化，甚至产生诗与哲学的空间，都是因着地下室厚厚的墙壁而生成。

陀思妥耶夫斯基⁽²⁾的话语是地下室凝着潮气的墙壁所编织；埃德加·爱伦·坡⁽³⁾明晰的理性也诞生在被地下室四壁包围的黑猫的叫声之中。

然而，在韩国的居住空间里没有地下室。东方人理想的墙不是地下室，而是屏风。

文人墨客轻轻拉起屏风就造出了区别于外部的内部空间。是的，在人类建造的墙中，屏风最轻又最具伸缩性。要打掉地下室的墙壁就必须挖开整个地面，而屏风只需折起就行。不管屏风是十扇还是十二扇，折叠起来立刻就会变成一扇。打开就是墙，收起就是开放的空间。

围上花鸟屏风，“我”就是心爱的新郎或者新娘；围上文字屏风，“我”就是文人骚客；围上山水画屏风，“我”又变成了悠然自适的隐士。如果是十扇屏风，就有十个“我”，十扇屏风便拥有十个空间。

西方人也会把墙壁装饰得很漂亮。离开墙壁的装饰，绘画的发达便不可想象。屏风不是挂在墙上的绘画，屏风之墙本身就是画。

同样的画，会因打开屏风的方法不同而变成完全不同的构图。每次开合，屏风上的画都会发生变化。这和挂在墙上固定地方的画不同，不想看的时候可以合上，想看的时候再打开。屏风是展现绘画的活动的墙。

屏风培育着新郎新娘之间爱的空间；屏风还替丧家分开生者与死者的空间。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从襁褓和寿衣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全部人生。但韩国人的一生却始于屏风而终于屏风。不，因为死后仍有屏风，亡灵们才得以享用祭祀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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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希腊神话中，忒拜国王俄狄浦斯（Odipus）因神谕而弑父娶母。他出生后被刺穿双脚，弃于荒野。“我是谁”的身份问题贯穿俄狄浦斯的全部故事。斯芬克斯（Sphinx）是带翼的人面狮身女妖，按神示在通往忒拜的路上让路人猜谜，猜不出者即被杀害。它曾经让投奔忒拜路过此地的俄狄浦斯猜谜，什么动物走路早上用四条腿，中午用两条腿而晚上用三条腿。俄狄浦斯猜出谜底为“人”，斯芬克斯跳崖自杀。斯芬克斯之谜隐含着“你是谁”的又一个人生问题。——译者注

(2) F. M. Dostroyevsky（1821—1881），俄国文学家，都市文学、荒诞文学的创始者。他挖掘人的内在矛盾，开辟了近代小说表现的新领域。著有《死屋手记》《罪与罚》《白痴》《卡拉马佐夫兄弟》《地下室手记》等。——译者注

(3) Edgar Allan Poe（1809—1849），美国诗人、小说家、文学评论家，擅长于创作科幻及惊险小说，情节富于戏剧性。著有诗歌《乌鸦》、小说《厄舍古屋的倒塌》《莫格街凶杀案》《金甲虫》以及评论《诗歌原理》等。短篇小说《黑猫》的梗概是，一个原本善良的人因酗酒而性情大变，残害家中黑猫。此人误杀妻子后匿尸于家中地下室墙中，同时误将后来收养的另一只黑猫封入其内。警察勘案时，这只猫在墙内凄惨的哀号使案情大白。——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