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质的另一面

由此，我们必须对人的本性或本质作两方面的分析：一方面，人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和追求者，只要人活着，他就不能停止这种追求；另一方面，人既是原有社会关系的承继者，同时也是新的社会关系的追求者和创造者，同劳动是人的本质一样，追求最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最佳社会关系同样是人之为人的内在本质，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本质要求。在马克思看来，第二方面可能比第一方面更加重要，他在谈到无产阶级阶级特性时明确提出了自己的以下观点：“对不希望把自己当愚民看待的无产阶级说来，勇敢、自尊、自豪感和独立感比面包还要重要。”^[268]这不仅明确批判了资本拜物教，批判了经济决定论，而且从根本上颠覆了资产阶级经济学，确立了无产阶级观察社会的新的视角，确立了批判资本原则的历史唯物主义立场。也正由此，马克思发出了“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受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269]的呼声。

由于人的需要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发展的，因此追求与生产力同步发展的物质利益以及满足这些利益的最佳社会关系，成为人之为人的最本质要求。只要人活着，他就不会停止这一追求，这是被历史反复证明了的真理：“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270]这是人们不停顿的运动过程。一部人类史既是人们追求物质财富的历史，也是人们追求最佳社会关系的历史，历史规律本质上也就是人们自己的行为规律，而社会关系再生产则是人之为人的最重要生产之一。然而在物质利益最大化原则之下，人们的这种最重要的需求或生产却被长期忽视了，似乎除了财富，人什么也不追求，这是对人的最大偏见。长期以来我们忽视对社会关系作系统的研究，从根本上讲是与忽视人的这种内在本质相联系的。

人类之所以重视社会关系的建设，是与社会关系的重大社会功能分不开的。

社会关系对人类生活具有极大的组织和推动作用，从历史长河看，这种组织、推动作用，首先表现为第一个伟大生产力的形成，即协作产生的集体力，这是人类最终战胜自然的根本原因。一切生产，无论是自己生命的生产或者他人生命的生产，必须以社会关系的存在为前提，以这种合力为前提，离开了社会关系，任何社会生产都不能进行，更谈不上发展。从这方面讲，社会关系是一切生产的基本前提和要素，没有社会关系，就没有其他生产，从而也就没有整个社会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

另一方面，随着生产的发展，需求的增长，尤其是重要生产要素的变化，以及外部环境的变化，社会关系作为人们的结合方式，也必须随之发生变化，否则就不能形成最佳合力。由于不良社会关系阻碍最佳合力的形成，而最佳社会关系促进最佳合力的形成，因而改变不良社会关系，创造最佳社会关系成为人类活动的又一内在本质，只要人活着，人们就不会停止这一追求，它不仅构成人类共同追求的目标，而且成为评判人类自决能力的标志。也就是说，一个国家或民族，能否建立最佳内部关系，是评判这个国家或民族是否具备自决能力的根本标志。

社会关系的组织和推动作用还表现在社会内部个人和利益集团之间关系的协调与共生上。个人总是从自己出发，集团也是这样，随着产品的剩余，个人与集团、集团与集团之间必然会发生利益冲突。正如霍布斯所说：“在没有一个共同权力使大家慑服的时候，人们便处在所谓的战争状态之下。”^[271]由于个人和集团是整个社会运动发展中最有生命力的方面，因而如何保护个人和集团的积极性，同时又把互相之间的伤害降到最低点，就成为社会关系再生产的重要任务。历史上私有制的产生、一夫一妻制的产生、国家的产生、法律的产生，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社会关系的建立都是为了调节群体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利益冲突并保持各自的积极性以形成社会合力，新的国际关系的建立也是这样。由于每一次成功的调节都极大地推动了整个社会有机体的发展，因而社会关系再生产成为人类最自觉的生产之一。

由于社会关系对于社会生活具有伟大的组织和推动作用，因而改变一种旧的社会关系，创造一种新的最佳社会关系就成为历史上无数志士仁人共同的奋斗目标，从这方面讲，一切职业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艺术家、神学家都可以看作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最自觉的生产者，他们终身的奋斗不是为了生产某种具体的产品，而是为了改变一种关系，创造一种关系，他们是本阶级、本民族、本集团利益的最自觉的代表者。在实际斗争中，职业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还是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指挥者、组织者。只要仔细分析，整个上层建筑的建立、巩固和发展，包括政府各级组织、机构、部门，其目的也只是为了维护一种社会关系或发展一种社会关系。在现代社会中，人们进行道德、法治建设的目的同样是为了维持或发展一种社会关系，即使像宗教、哲学这样抽象理论的研究和传播，其目的也不超出发展和维护某种社会关系，而一切军队、警察、监狱、法庭的存在，其目的更是为了维护或发展一种社会关系。因此，社会关系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它是社会上相当一部分人自觉奋斗的目标，是每一个社会成员内在最紧迫的需求，是社会形成最佳合力的基本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