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租子没有”_李培福的故事

“要租子没有”_李培福的故事

华池很少有真正的山脉，只有断山孤丘，连绵不断。随着阳光的辐射，这些山丘的阴影和颜色起着奇异的变化，到黄昏时分，紫色的山巅连成一片壮丽的海洋，深色的天鹅绒般的褶层从上而下，好像满族的百褶裙。这里森林遮日，住户稀少，是统治阶级最不容易管辖的地方。这里有不同于其他地区的特点，因此出了许多土匪、恶霸。国民党将华池和环县称为土匪区，将庆阳、曲子、合水称为半土匪区。出名的土匪有陶玉山、张老九、赵老五（赵文华）、陈皀璋、谭世麟等。所谓土匪，实际上是半官半匪性质的。这些人抢杀淫掠，非常凶狠。一些恶士霸绅，乘这个机会大练民团，购买枪支，修筑堡寨，名为剿除土匪，实为鱼肉人民，保护他们私人的财产和利益。

民团的枪支和供给完全由人民负担。他们虽有许多武装，但一听到土匪来了，赶快上土堡子；土匪去了又大肆搜刮人民，假说某人勾结土匪，给民团通报消息，又是某人违抗公事，应依法处办。这些凶恶手段，闹得群众叫苦连天。有些还和土匪狼狈为奸，勾勾搭搭，暗供枪支，劫掠群众，团头老爷则坐地分赃。更可恶的是包揽诉讼，真是土皇帝。群众在此种种压榨与剥削下，家庭破产、生活维艰，只有廉价地出卖他们的牲畜和土地。在很短时间内，群众的牛羊、牲口、土地，完全集中在大地主“裕茂隆”“恒义和”的手里。这里在经济上主要是畜牧业和农业，工业是根本没有的，商业十分萧条，近一半的土地集中在少数地主手里，“恒义和”占着柔远川、悦乐川、城壕川的大部分土地，每年收三千多石租粟。华池的农民在地主阶级和反动民团的双重压迫下，多半已经破产，还有一部分一天天走向破产，大革命前这里大部分农民是贫农。

李培福一家来到钥匙沟的田窑，这里遍地梢林，林木繁茂。沿沟有坍塌或缺门少窗的土窑洞，周围山坡上散落着许多荒坟和曾经耕作过而又废弃的耕地。据说这里曾有人家，由于回汉两族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互相残杀，死伤无数，侥幸没死的人也跑光了，留下这些破窑和荒地。一家人找了个窑洞略加修整就住下来，不分昼夜地开荒，种了几十亩糜子、玉米、豆子，刚有一点收成，地主“恒义和”家的人又来了，以“荒山野岭也是我的，开荒种地也要交租”为由，地又成了他们的，算盘一响又要租子，将打下的粮食大半夺走。李家决心不再种“恒义和”的地，又租另一家地主的。天下地主都一般，还是交不完的租子受不完的气：逢年要拜年，过节要送礼，过寿要贺寿，地主家里死了人，还得去戴孝。秋天粮食刚上场，地主就催账，全家辛苦一年，到头仍不能养家糊口，日子过得颇为煎熬。有一次，李培福正在耕地，讨账的狗腿子来到地头，不由分说把牛赶走了。李培福伤心透了，他走出山林“拉箩圈”（当箩圈匠）、贩皮子，走南闯北，见识长了不少，但仍事事不成，只好又回来种庄稼。李培福的胞弟、原甘肃省政协常委李培贤回忆:

李培福故居

小时候家境贫寒，靠借债糊口度日，维持生计，欠地主600大洋，无力偿还，被赶出村子，逃到一个山沟里居住。深山老林，人烟稀少，军阀混战，土匪混行，吃尽了苦头。[1]

民国十八年（1929年）以后，陇东饥荒，山里的土匪日增，到处横行，日子难得安宁。有一次，李培福家一日连遭三劫，连脚上穿的鞋也被抢走了。还有一次，李培福的父亲因交不上租子，被土匪吊在树上打得死去活来。为躲避土匪，打下的粮食不敢往回拿，晚上有时连家也不能回。李培福躺在山里仰天长叹，感慨这命运的坎坷，世道的艰难！

李培福在他的干部履历表中，记载了当时家中的经济状况:

参加工作时，父亲和三个叔父都务农，土地革命前，租种地主五十埫地，有土窑二孔。

有一年夏收之际，粮食刚到场上，地主家的狗腿子又来要账。年轻气盛的李培福，眼见辛勤劳动得到的成果又要被拿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抄起扁担拦住了他们：“要命有一条，要租子没有！”狗腿子见不是对手，边往回走边骂着说：“种地交租，欠债还钱，老子还不清儿子还，儿子还不清孙子还，孙子还不清重孙还。要想不还账，除非你当了土匪，除非你当了红军！”

狗腿子走远了，粮食暂时保住了。李培福也得到一个启示：地主豪绅欺软怕硬。于是胆子也大了，把胸脯一拍，说：“李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可地主狗腿子那咬牙切齿的咒骂引起他一连串的思索。欠地主的账利滚利，已经还不清了，几辈子也还不清。自己穿没袖子的衣服、露脚指头的鞋，常吃的是苦苦菜，难道就这样下去吗？子子孙孙都得这样下去吗？要想不交租，要想不还债，要么当土匪，要么当红军。土匪不能当，那是缺德事，永远留骂名。红军！红军是什么？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只要不交租，当红军也行！此后，他到处打听红军的消息，探索改变命运的道路。

这时他才明白，人活在这个世上靠求得别人的可怜和施舍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的。他觉得这个世界需要颠倒过来，虽然他还不知道谁是领头扭转乾坤的人，可他相信会有的，他等待着这样一些人的出现。他相信这些人不是母亲跪拜过的泥塑的神灵，而是一些有血有肉、真实的人，像历史上的陈胜、吴广、李自成，像在陕甘边被老百姓传得很神的刘志丹、谢子长……他在暗地里多次发誓，一旦找到这种人，就跟他走，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