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评论

七、简短的评论

吉莱特的角度颇为新颖，甚少有人关注现代化意识形态对回民的影响，这项个案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于理解中国人类学的类似主题。消费实践是最容易看得见摸得着的，也是人们最乐于叙述的，与日常生活紧密相关，且围绕“清真”呈现出不同的主体在其中的游走。赵文祠（Richard Madsen，2003）不无赞扬地说，吉莱特以小的实践来呈现大的观念，将政治与文化问题体现于日常生活的细节中。从写作方式上来看，这一日常生活的书写表现了人类学民族志的精髓。此外，正如雷切尔·哈里斯（Rachel Harris，2001）所言，吉莱特既考虑了中国穆斯林的历史，也关注了伊斯兰教的世界趋势，同时注意到了中国的国家政策与民众的地方经验。她比较了不同的主体对同一个分类范畴的差异理解，考察人们对现代化的不同想象和多元理解，发挥了阐释学的分析框架。

不过，这本书却总让人带有一种质疑的态度。尽管其理论框架新颖，叙事手法细致，然而，有些“事实”的观察与分析却让人不免怀疑，乃至令人感觉其中充斥着武断。譬如，在介绍回民坊的住房与现代化设施时，吉莱特对家庭浴室的分析并非以当地人的理解出现，而更像是作者的想象，类似的分析在全书中出现多次。其对伊斯兰教复兴的国际视角的搬用也令人质疑阿拉伯化一词的效用。虽然作者从这个小社区中发现了大世界，将回民坊与更宽泛的穆斯林共同体联系起来，但是，书中的“阿拉伯化”几乎变成了全球化研究中“西化”的替代词，中东世界也被视作一个同质性的实体。实际上，这一创造性的词汇并没有注意到所谓阿拉伯世界的异质性。吉莱特对洁净与食品的分析颇为细腻，但她以为工业化食品带来了回汉互动的增多，这一观点还带着以往中国穆斯林研究中的偏见，即强调穆斯林的一面影响了回汉之间的交往与互动。

总的来看，吉莱特考察了现代化意识形态对穆斯林日常生活的叙事所阐释的影响，也分析了消费实践反过来如何赋予人们以主体性。以目前我看到的文献来看，西语学界主要有三篇对本书的评论。除了赵文祠与哈里斯几乎通篇的赞扬外，萨拉·弗里德曼（Sara Friedman，2003）则试图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她认为吉莱特需要更多的文献与深入访谈来支持其对于阿拉伯化的描述；此外，近乎鲁莽与模糊地使用race来指代中文体系中的“民族”，则忽略了民族识别时期中国学术界与政界中所存在的多种声音。而且，书中虽然呈现了不同主体对于现代化的相异理解，意识形态的影响究竟在何种程度上以及在何种层面上形成了如此不同的声音，各种声音如何平衡等并未得到足够的解释。有趣的是，后来吉莱特（2006）发表了一篇以个人生命史为参照的文章，继续深化国家话语与民众历史叙事之间的关系。她指出，国家话语的强调很少注意到个人情感对人们如何使用政府话语或文化传统产生影响的方式。通过比较一位年近八十高龄的穆斯林老妇对官方的女性生活叙事的记忆与其他民众的叙述，并将其故事置于个人传记的情境之中，吉莱特开始强调，人们对国家话语和其他文化象征的使用受到个人情感的影响。或许，这也正是她对《在麦加与北京之间》中所存留的隐性问题的自我推进。

附录的部分存在一些错误之处，第241页ban niang和banlang，原写作半娘、半朗，实则应为伴娘、伴郎。且其拼音书写未能统一，可建议写为banniang与banlang。第242页的“胡太师爸爸”可参照汉语文献中常用的“胡太师巴巴”。另有个别词汇需进一步查阅才能确定，加上并不了解当地方言和使用该词时的情境，在此不便深入，以免误解作者本意。

参考文献

Friedman，Sara L. 2003. Book Review on “Between Mecca and Beijing：Modernization and Consumption among Urban Chinese Muslims”.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Vol. 62，No. 1：243～244.

Gillette，Maris Boyd. 2000. Between Mecca and Beijing：Modernization and Consumption among Urban Chinese Muslims. 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Gillette，Maris. 2006. Women’s Stories，Discourse，and “the Power of Feelings”in China：A Case from a Muslim Neighborhood. Asian Anthropology. Vol（5）：1～29.

Harris，Rachel.2001.Book Reviewon“Between Meccaand Beijing：Mod- ernization and Consumption among Urban Chinese Muslims”.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University of London.Vol.64，No.3：430.

Madsen，Richard. 2003. Book Review on “Between Mecca and Beijing：Modernization and Consumption among Urban Chinese Muslims”. The China Journal. No. 49：190～191.

【注释】

(1)即Do fieldwork，人类学专业的基本训练之一，在研究计划通过之后到所要进行研究的地点长期居住达一年以上，与当地人一起生活，了解他们的日常实践，围绕研究主题搜集资料，并在参与观察的基础上以地方知识和当地人的观点来看待他们的行为方式与观念体系。

(2)ProQuest数据库中登载了其博士论文摘要。

(3)这几个词汇的使用及其中文对应术语颇令人混淆，nation的模糊性乃至双重性翻译尤为如此。

(4)它属于官方所划分的莲湖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