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间的城中迁徙

胳膊肘：十二年间的城中迁徙

1997年，离开嘉兴重返上海后不久，我陪着同样重返上海的哥哥去罗阳X村看（想租的）房子。我有个大学同学已在那个小区买了房，她告诉我：上楼下楼，听到邻居们说的，没有一句上海话。当时看的那套房，房型很不合理，和同学家的房子完全不一样，我和哥哥都很不解，同学的解释是：你们看的那种，是动迁安置房，而我们这片，都是真正自己买房的人，没有什么上海人的。

从小区走回莲花路地铁站，我们还顺便去看了看南方商城里的电器，只记得那时候的南方商城，像随便一个中国县城里的大卖场一样，与这个城市的时尚摩登互不相扰，怡然地保持着它的质朴和实在。

最终，哥哥并没有选择租那套房，虽然这里坐地铁去他位于常熟路淮海路的办公室很方便，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镇宁路江苏路的老上海工房，上班需要的时间是和前一套差不多，只是交通方式可以变成步行。

在接下来的十二年里，像这个城市大部分的新移民一样，哥哥和我各自成家、生儿育女、买房子、和自己的另一半先回成为“新上海人”，并继续在这个城市工作。不过完成这几件大事的顺序，各有不同罢了。

2009年，完成新房装修，我们把家安在了闵行。这个闵行，不是莘庄那个闵行，而是在江川路附近，真正的老闵行。往南两公里，过了奉浦大桥，就算奉贤了。因为习惯开小差，又容易受工作情绪影响，我没有选择开车上班，而是像大部分闵行人一样，每天坐地铁到“上海”上班，5号换1号，然后再打个车到公司，而我打车的地点，正是南方商城。每天从门前走过，我早已习惯了它现在的拥挤和繁荣，好像还嫌不够似的，旁边新建了友谊南方来给这一带的摩登加分。

每天早早出门，晚晚回家，我能体会到的闵行生活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安静和开阔，坏处呢，自然是——太远了。不仅上班太远，朋友们也都离得远了，见一次面不太容易。周末有朋友来，感叹完安静和开阔，并品尝了母亲种在院子里的蔬菜后，他们说：我也想搬到这里来，可是，这里好是好，就是太远了。我知道这些朋友是爱热闹的人，他们怕的这个远，恐怕不仅指上班，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含义：离市中心太远了，离上海的繁华太远了呢。可是，谁也没有规定过，上海必须是怎样的，走到哪里都必须是时尚的摩登的，不可以是质朴的安静的或琐碎的实在的。

所以，爱都市繁华的朋友住在了市区，选择了偶尔到乡下享受安宁；而我们选择住在乡下，间或进城凑凑热闹。就像我认识的普通闵行本地人，在说起“你们上海”的时候，态度是温和的，不卑不亢的。那态度里，并没有“我们也要有新天地”的“急吼吼”，有的倒是对闵行自在生活的享受，也有那么些“大上海”的气度。

2009年底，因为母亲的健康原因，我休了十天假，回到嘉兴。这是我十二年前离开后，在这个城市里呆得最长的一次。小区的对面就有菜场和超市，菜场里，每天都会有城市周边的农民来卖当天清晨摘下的蔬菜，附近小区的居民很多都能记住某个农民的脸，记住这张脸卖的那种蔬菜最好吃。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而最好的医院也在附近，母亲病房里的病友，还会让自己的老公带些自家种的山芋和青菜，给其他病友分享；从医院出来，再走十五分钟，就可以到一处沿运河的改造后的老街，尽管其中一条街有点可笑地被命名为酒吧街，白天我没法看出酒吧生意的好坏，却看到酒吧街上的书场爆满，苏州滑稽剧团的演员会定期来演出，每月更换曲目，门票十元，老人卡五元。

十二年前我为什么离开？因为想在更宽容的环境里做自己更喜欢的事情。那么我现在每天表情严肃、急急匆匆地加入“西装棒棒”大军，真的就是幸福的城市生活吗？

而十二年前和我几乎同时重返上海的哥哥，在2009年，选择了杭州的一家公司，并且在几个月后决定，今年在西湖边上租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全家都搬过去，当然，不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