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危机的成因及其影响

二、人口危机的成因及其影响

俄罗斯第四次人口危机的形成有着复杂的历史原因和社会原因。从本质上看，这场危机不是一个突发性事件，而是长期酝酿演变的结果，它的出现符合俄罗斯人口自身发展的基本规律。

在20世纪40年代苏联卫国战争期间，俄罗斯人口损失惨重，残酷的战争和恶劣的生存环境吞噬了大量的无辜生命，俄罗斯民族因此而元气大伤。战后苏联政府积极推行鼓励国民生育的政策，这项政策在短期内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俄罗斯人口总量得到了迅速恢复。50年代初期俄罗斯人口数量就已基本恢复到了战前水平，整个50年代俄罗斯人口自然增长率平均每年都保持在15‰以上。在恢复性增长之后，俄罗斯人口自然增长率步入了平稳时期，60年代年均增长率大体维持在9.85‰左右，虽然远远低于50年代，但总体上还处于比较合理的水平。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俄罗斯的人口再生产形势显现出明显的疲软态势，出生率显著下降，人口自然增长率也相应走低，年均在6.42‰上下，比60年代减少了3个千分点。俄罗斯社会学家和人口学家普遍将此归咎于战后生育观念的改变，认为随着战争的远去，生活变得日益安逸，享乐主义开始在青年人中间滋生和蔓延，传统的家庭观念和生育观念受到了猛烈的冲击，越来越多的年轻夫妇选择了少育子女的生活方式，甚至完全放弃生育，致使俄罗斯总和生育率一降再降。

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口再生产能力的削弱在俄罗斯表现得更加突出，年均新增人口从70年代的每年70万～80万，下降到80年代后期的50万～60万，到了90年代初就只有10万～30万人。人口自然增长率也由70年代的6‰左右，下降到80年代后期的5‰以下，进而又降到90年代初的不足1‰，直至出现负增长。

按照俄罗斯人口专家的动态计算，为了确保人口数量的稳定，妇女总和生育率应当不低于2.4，换言之，即每个俄罗斯妇女必须生育2.4个孩子才能保证人口总量的基本平衡。20世纪的最初20年里，俄罗斯妇女总和生育率高达6.3～7.3，说明当时人口在快速增长;20年代起伏较大，初期降为5.23，后期又升到6.16;30年代大幅下降;40年代再次大幅下降;60年代初期降至2.33，已经突破2.4的最低下限;最终在20世纪末降到了1.23，大大低于2.4。100多年来，俄罗斯妇女总和生育率动态轨迹呈现出十分明显的由高至低的发展趋势，从世纪初的7.3下降到世纪末的1.23，降幅达83.15%。由此可见，俄罗斯人口总量的下降是不可避免的，它是俄罗斯人口自然发展的必然结果，这一结果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就已初现端倪。

表3－12　　　　　　20世纪俄罗斯妇女总和生育率变动情况

续表

资料来源:［俄］С.扎哈罗夫:《俄罗斯出生率现代化100年》，载《20世纪的俄罗斯及其地区》，莫斯科，2005年版。

根据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的统计，20世纪90年代是俄罗斯妇女总和生育率最低的时期，最低的年份只有1.16(1999年)，最高的年份也不过1.89(1990年)，新千年后缓慢回升，但始终低于1.4，最高的2004年也只有1.34。

表3－13　　　　　　2000～2004年俄罗斯妇女总和生育率

资料来源:［俄］联邦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gks.ru/free_doc/2005/b05_13/04-27.htm

针对许多俄罗斯人将国内人口下降完全归咎于社会变革及其由此产生的社会动荡，俄罗斯学者弗拉基米尔·叶梅利亚年科在《消息报》上撰文指出，俄罗斯人口下降的根源在于死亡率超过了出生率，而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不是社会变革，也不是苏联解体，而是人口进化过程中的必然结果。^[32]这个分析是有事实依据的，俄罗斯的人口下降确实是由本国社会发展和人口发展的自然规律所决定的，但同时也不可否认，苏联的解体、社会体制的根本变革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社会矛盾和社会纠纷极大地促进和加深了俄罗斯的人口危机。毫无疑问，如果没有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大动荡，俄罗斯的人口危机不会来得如此凶猛。社会动荡既加快了人口下降的速度，同时也加大了人口下降的规模。

苏联的突然崩溃加剧了原有的各种社会矛盾，并由此演变为一系列社会危机，社会生存环境的极端恶化导致了酗酒、吸毒和疾病的蔓延，也导致了暴力事件和恶性事故的频发，从而造成了大量的非正常死亡。有资料显示，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人口的非正常死亡率达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创纪录水平。在死亡原因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各类疾病，尤其是血液循环系统疾病、恶性肿瘤、呼吸器官疾病、传染性和寄生性疾病造成的死亡最多。这些疾病显然与环境污染加剧、生活水平下降、生存压力增大、卫生医疗条件不善有直接的关系。联合国艾滋病项目规划署的调查报告称，俄罗斯是世界上艾滋病增长率最快的国家之一，近5年内出现的艾滋病例相当于美国近20年的数量，目前俄罗斯登记在册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有23.5万人，而实际感染人数估计已达70万～150万人，感染者多为15～30岁的年轻人。^[33]除疾病外，自杀、酒精中毒和凶杀是造成大量死亡的三大顽凶。单是1994年一年中就有6.2万人自杀身亡、5.6万人死于酒精中毒、4.8万人死于凶杀，分别占到了当年全国总人口的3.8‰、4.2‰和3.3‰。如此高的比例让人触目惊心。其他年份的相关数字略低，但也远高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34]

政治体制的突变、国民经济体系和社会保障体系的瓦解、民众生活水平的下降、对未来的茫然和担忧、大量无序的人口迁移、民族间的纠纷、社会的动荡、家庭的不稳定和价值观的转变，凡此种种极大地提高了养育成本，并因此限制、压抑了人们的婚育意愿，年轻人普遍不愿生育，离婚率高得惊人。20世纪80年代，每年每千人中结婚人数在10人左右，离婚人数约占结婚人数的40%。90年代每年每千人中的结婚人数下降到5～7人，而离婚比率却大幅上升，离婚人数占到了结婚人数的60%。2002年上半年更是上升到了101.45%，登记结婚人数是39.43万，而离婚人数却是40万。此外，原本就不受限制的妇女堕胎变得更为普遍，整个90年代，每年仅合法引流产的婴儿数量就比活产婴儿数量高出1倍左右。此外，贫血、酗酒、吸毒、性病使许多青年人丧失了生育能力，患不孕、不育疾病的青年男女相当普遍。^[35]所有这些造成了俄罗斯人口自然增长率可怕的断层式剧降。可以说，第四次人口危机是俄罗斯民族为社会转型所付出的沉重代价的一个具体表现。

人口危机对俄罗斯社会的消极作用是十分明显的，它将严重地影响俄罗斯民族的生存能力和俄罗斯国家的精神状态，同时还将严重地制约俄罗斯的经济发展和科技潜力、军事潜力的发挥，并不可避免地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其国际影响力，而这些是无法以计量来衡量的。

人口危机对俄罗斯社会的消极影响将最直接地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人力资源的枯竭将导致劳动力市场由结构性短缺转向全面短缺

从表3－14中可以看出，30年来，俄罗斯未满劳动力年龄人口(0～15岁)的比例逐年降低，适龄劳动力人口(男16～59岁，女16～54岁)和高于劳动力年龄人口(男满60岁，女满55岁)的比例在逐年增加。2006年与1970年相比，高于劳动力年龄人口从15.38%增加到20.39%，增加了5个百分点;适龄劳动力人口从55.99%增加到63.28%，增加了7个百分点;而未满劳动力年龄人口则由28.59%减少到16.33%，减少了12个百分点。

表3－14　　　　　　俄罗斯各年龄段人口比例变化(1970～2006年)

资料来源:［俄］联邦国家统计委员会:《2002年俄罗斯统计年鉴》，第83页;《2005年俄罗斯统计年鉴》，第88页;联邦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gks.ru/free_doc/2006/b06_13/04-07.htm

2006年1月，未满劳动力年龄人口、适龄劳动力人口和高于劳动力年龄人口三者的比例大约是16∶63∶21，当年适龄劳动力人口达9032.8万，高于劳动力年龄人口为2910.9万，而未满劳动力年龄人口只有区区2331.7万，尚不足总人口的二成。^[36]对于俄罗斯民族来说，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它意味着社会劳动力储备的匮乏程度已接近极限。事实上，多年来劳动力短缺始终是俄罗斯一个难以克服的社会问题，但目前劳动力短缺主要表现在结构性短缺上，还具有很大的调节空间。而随着未满劳动力年龄人口的不断下降，俄罗斯国家的人力资源将日益枯竭，最终必将演变成劳动力的全面短缺。届时，工矿企业将因劳动力不足而压缩生产规模，农村土地将因无人耕种而大量荒废，军队将因没有足够的兵员来戍卫偌大的疆土而不得不成批地招募异国公民，并有可能因此而引发国家安全危机，俄罗斯人重温超级大国的梦想有可能将因此而彻底破灭。普京总统在2005年年初的一次讲话中透露，联邦政府已经着手考虑吸引外国公民加入俄国军队成为职业士兵的问题，并且为这些士兵加入俄罗斯国籍提供便利的相关法律修正案业已提交国家杜马审议。^[37]看来，依靠外国公民来保卫本国疆界在俄罗斯已经成为现实问题。

(二)老龄人口的快速增加将极大加重社会养老负担

按照国际惯例，当一个国家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达到总人口的10%，或者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达到总人口的7%，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开始进入老龄社会。截至2006年1月1日，俄罗斯60岁以上人口已达2428万，占总人口的17.01%，65岁以上人口为1987.3万，占总人口的13.92%，^[38]无论哪一项指标都远远超过上述标准。可见，当今的俄罗斯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龄化国家，而且老龄化的步伐还在日益加快。如此高比例的老龄人口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对于俄罗斯这样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社会大变革的国家来说尤显沉重。在原有社会保障体系被完全打乱、新的体系尚不健全的情况下，如何赡养将近3000万人的庞大退休者群体无疑是个十分棘手的难题，更何况这一群体还在不断地扩大。为了向为数众多的老年人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和医疗保障，国家将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不可避免地将拖累国民经济的发展。

(三)为弥补劳动力不足而大量雇用外国劳动力将引发众多社会问题

引进外来劳务在今日俄罗斯已经相当普遍，每年都有数十万外国工程人员和服务人员在俄罗斯的不同地区的不同岗位上工作。根据俄罗斯科学院国民经济预测研究所的统计，在20世纪90年代，每年仅通过正常渠道进入俄罗斯的外国劳务人员就达20万～40万，他们分别来自100多个国家，此外还有大量的非法外国劳务人员无法统计。^[39]可以预见，随着俄罗斯劳动力市场全面短缺时代的到来，将有更多的外国劳动者在俄罗斯务工，那时的外国劳工规模将以百万来计算。如此庞大的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域、不同种族、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生活习俗的外国劳动力涌入俄罗斯必将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俄罗斯政府将面临更多的非法移民、劳务纠纷、文化冲突以及比这更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并有可能给俄罗斯与一些国家的正常关系带来微妙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