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心理研究

革命主要源于人们心理的不满，何以产生不满，其重要的根源在于国家领导人的无能。他们向民众空头许诺和平，但实际上却实行独裁。这些领导幻想着征服他国，充满了贪欲。在勒庞看来，当时社会混乱的根源在于两大原则的相互对立：一是帝国主义，二是国际主义。前者体现了领导的欲求，带动了整个国家民众的欲求；后者体现了工人阶级的欲求。两者不可能调和的原因在于都被神秘性的逻辑所引导，无法进行理性的协商。譬如爱国主义即是帝国主义延伸出来的一种神秘理想。^[63]

权力拥有者的无能导致群体的不满，但从群体的不满到革命的爆发还有一段距离。革命的爆发同样需要领导的引领。尽管在革命中，民众可以依赖自己的本能行事，但是如果没有领导的指挥，他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方向。革命要想成功，思想观念、军队、大众和领导每个要素都不可或缺。领袖的意志是群体形成意见并取得一致的核心。^[64]

与民众相比，领导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在他看来，领导“是各色人等形成组织的第一要素，他为他们组成派别铺平了道路。一群人就像温顺的羊群，没有了头羊就会不知所措”^[65]。但勒庞的理论又带有明显的矛盾性，在对乌合之众所推动的革命大加批评的同时，对上层推动的变革却抱着支持的态度，即社会的巨变应该由上层来领导。^[66]总之，按照勒庞的理论，无论社会的改革还是革命，都不应该由群众来发动。

按照有无信仰，勒庞将领导分为两种：一种是无信仰的领袖，他们熟谙巧言令色之道，一味追求自己的私利，用无耻的本能讨好和取悦上司与大众。另一种则是有信仰的领袖。他们完全被自己的梦想所折服，在对一种信仰着迷后，能够用狂热的激情打动众人，使众人也能够对这种信仰如醉如痴。

有信仰的领袖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那些充满活力，但只一时拥有坚定意志的人。他们一身蛮勇，在领导突然发起暴动、带领群众冒死犯难、让新兵一夜之间变成英雄这些事件中，最能够派上用场，如意大利的民族英雄加里波第。但是他们却无法在简单的环境下思考和支配自己的行为。他们是这样一些领袖：“在某些条件下，他们本人也受他人领导并不断地受到刺激，总是有某个人或观念在指引着他们，有明确的行动路线可供他们遵循，不然他们就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另一种领袖则是具有坚定信仰和坚强意志的人。这些领袖能够保持意志力，尽管不那么光彩夺目，但其影响比前者要大得多，足以能够征服一切，如宗教的奠基人。^[67]

勒庞所探讨的即是具有信仰的领袖。具体来说，作为领袖，“他本人也被一些观念所迷惑，然后才变成了它的使徒。他对这些观念十分着迷，以至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消失了。在他看来，一切相反的意见都是谬论或迷信”。领袖与群体具有相同的情感、态度，他们轻理智、重情感，他们“更有可能是个实干家而非思想家。他们并没有头脑敏锐深谋远虑的天赋，他们也不可能如此，因为这种品质一般会让人犹疑不决”。勒庞认为，在那些神经有毛病的、好兴奋的、半癫狂的，也就是处于疯子边缘的人中间，最容易找到这种人物。因为“不管他们所坚持的观念或追求的目标多么荒诞，他们的信念是如此坚定，这使得任何理性对他们都不起作用。他们对别人的轻蔑和保留态度无动于衷，或者这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他们牺牲自己的利益和家庭——牺牲自己的一切”^[68]。

如何成为领袖？勒庞认为领袖必须具备名望，他对名望作了如下定义：“世界上不管什么样的统治力量，无论它是观念还是人，其权力得到加强，主要是利用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它的名称就是‘名望’”。获得名望的手段有三：

一是断言法。作出简洁有力的断言，不理睬任何推理和证据，是让某种观念进入群众头脑最可靠的办法之一。勒庞认为，一个断言越是简单明了，证据和证明看上去越贫乏，它就越有威力。

二是重复法。得到断言的事情，要通过不断重复才能在头脑中生根，并且这种方式最终能够使人把它当作得到证实的真理接受下来。勒庞说：“即从长远看，不断重复的说法会进入我们无意识的自我的深层区域，而我们的行为动机正是在这里形成的。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会忘记谁是那个不断被重复的主张的作者，我们最终会对它深信不疑。广告之所以有令人吃惊的威力，原因就在这里。”

三是传染法。一个断言得到有效的重复，就会形成所谓的流行意见，各种情绪、观念像病菌一样在群体中传染开来，如模仿即传染的结果。

利用上述方法进行普及的观念，因环境而获得了巨大的威力，这时它们就会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即所谓的名望。

名望可分现实和虚幻两种。虚幻的名望有两种：一种是死人的名望，“最大的名望归死人所有，即那些我们不再惧怕的人”；另一种是虚构的存在，如所谓的神灵的名望。

现实中的名望也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先天的名望，来自称号、财富和名誉。“一个人占据某种位置、拥有一定头衔，仅仅这些事实，就能使他享有名望，不管他本人多么没有价值。”二是个人的名望，与个人的头衔和权力无关，只为少数人所具备。勒庞说：“它能使他们对自己周围的人施以真正神奇的幻术，即使这些人与他们有着平等的社会地位，而且他们也不具备任何平常的统治手段。他们强迫周围的人接受他们的思想与感情，众人对他的服从，就像吃人毫不费力的动物服从驯兽师一般。”伟大的领袖一般都有这种名望。

名望是说服群众的一个基本因素。名望往往具有这样的作用，它在“阻止我们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上，让我们的判断力彻底麻木。群体就像个人一样，总是需要对一切事情有现成的意见。这些意见的普遍性与它们是对是错全无关系，它们只受制于名望”。享有名望的人会在传染的作用下被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模仿。

名望与成功相伴而生，成功永远是获得名望的一个重要因素。“每个得到承认的观念，仅仅因为成功这一事实，便不再受到人们的怀疑。成功是通向名望的主要台阶，其证据就是成功一旦消失，名望几乎也总是随之消失。”^[69]

勒庞尽管不是一个预言家，但是他的结论无疑是具有前瞻性的。他所描述的这些方法被现在的政治家在竞选、商家在做广告时广泛应用。勒庞对领导的论述完全是以群体的心理为基点的。他并不探讨领导具有何种心理，而是探讨领导如何影响群体的心理。他重视的是影响群体心理的手段，是能否把领导的思想成功地传递给群体。至于领袖本身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的要求，是否符合人类理性的需要是无关紧要的。再者，在勒庞的眼中，群体是无知的、低劣的。因此，他所描述的群体与领导的关系从本质上说是一种专制与服从的关系，他所描述的领导类似于社会学家韦伯所说的魅力型领袖。这种魅力型领袖主要存在于神权时代，及从古到今的宗教领域。而勒庞则把这种观念扩而大之，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