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打基础”——上医80华诞随笔
张锦生
值此母校80华诞,我在想:上医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可以列举十几条,如上医是国人自主办校的著名的高等医学院校;上医有名师、大师,拥有16位一级教授;上医主编的高等医学教材数量名列前茅;上医校友中有43名两院院士;过去大多数医学院校的各学科带头人均毕业于上医或在上医进修过,可谓桃李满天下;上医毕业的学生成为卫生部部长、国家领导人,等等。我在上医求学的时间不短,6年本科,3年硕士,3年博士,对母校可谓情有独钟。
那么上医给我们这些莘莘学子留下了什么?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我认为母校“夯实基础,治学严谨”的学风让我受用一辈子。说起老上医毕业的学生有什么特点,医学界都会这样评论:基础扎实,思路宽广,发展后劲足,容易培养为业务骨干。做个医生不能不夯实基础,做个好医生更不能不夯实基础。我入学时的基础部,可谓名师荟萃,阵容强大。人体解剖、组胚学有王有琪、齐登科、郑思竞等教授;生理学有徐丰彦教授;药理学有张昌绍教授;生化有李亮教授;病理解剖学有谷镜汧教授;病理生理学有朱益栋教授;医学微生物学有林飞卿教授;法医学有陈康颐教授……在教学上,老师们非常强调基本概念、基本知识、基本理论、基本技能,尤其是在1963—1964年卫生部教改试点后,更强调三基。那时,听老师的课就是一种享受。记得张镜如老师给我们上感觉器官生理,将枯燥无味的内容以生动有趣的方式娓娓道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看起来如听故事,但讲课思路异常严密,逻辑性极强。另外,老师也非常重视培养我们获取知识的能力,鼓励我们独立思考,除了精读教材外,要我们阅读课外材料,尤其是国外原版教材,如病理的“Boyd”,解剖的“Grant”等。生理老师还辅导我们阅读文献,并要求我们写摘要。在教学方法上,也是灵活的,强调培养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如学病理解剖学时,老师将病理尸检的具体材料(标本和切片)和简要病史提供给我们,要我们对病变作出诊断,并讲出各病变的发生、发展和因果关系。为了培养我们的科学思维,纠正死记硬背的学习方法,医学微生物、病理解剖学等还试行开卷考试。乍听说要开卷考试,我们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谁知出的题目非常活,内容全在书中,答案却在书外,思路清晰的同学,胸有成竹,平时死记硬背的人却慌了手脚。三年基础部的学习,使我打下了较扎实的基础。
正当我们要进入临床学科的学习时,毛主席发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号召,全国开展“四清”运动。我们68届和69届的学生开赴青浦参加“四清”工作队,先是在城厢镇轮船站,后在清澈见底的淀山湖边的商塌公社(现在的青浦区商塌乡)渡过了难忘的一年。接着是“文化大革命”,停课闹革命,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年就这样白白地流走了。临毕业前几个月,才匆匆地在中山医院实习了一下。在外科实习时,印象最深的唯一一次手术竟有幸在汤钊猷院士带教下,完成了一个Burger氏病的足截肢手术。在“全国一片红”的分配政策下,我被分到陕西省安康专区汉阴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经过一年插队落户劳动锻炼,最后到了位于汉水之滨的汉阳区医院当医生。说是区医院,实际是位于庙宇样房子内的一个诊所而已,七八个人,十多间房子,除了听诊器,没有任何设备,做不了三大常规,更不用说X线检查了。我们那个区距县城130里,要翻海拔1 800米的凤凰山,很多急需手术抢救的病人只能听天由命。由于我在上医学习期间打下了较扎实的基础,自学能力强,很快在那里开展了手术。记得第一个手术是嵌顿疝引起的急性肠梗阻,我既当麻醉师,给病人做了腰麻,又是主刀医生。手术顺利,病人转危为安。一炮打响使我在那里有了一点名气。我是名副其实的全科医生,内、外、妇、儿、皮肤科、口腔科,样样都要看,较扎实的人体解剖学知识让我受益匪浅,能较好完成神经阻滞麻醉开展了无痛拔牙,而且用长效麻醉药还可以对急性牙髓炎进行止痛,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能一针止痛,在当地群众看来似乎有点神。另外,臂丛阻滞、硬膜外麻醉等都是没有上级医生指导,凭着在上医学得的医学基础知识和基础理论,在充分考虑到风险的情况下,小心而大胆地开展起来。在诊治常见病、多发病的实践中,掌握了处理大叶性肺炎、呼吸衰竭、小儿麻疹合并肺炎、重症肺结核、结核性脑膜炎、急腹症、下腹部手术、难产、急性溶血性贫血(蚕豆黄)、休克、创伤等危重病症。这一方面是形势所逼,当时我是医院学历最高的人,理所当然要承担诊治的重任,加上交通不便,转院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头皮上;另一方面上医教给我扎实的基础,正确的思路,有能力处理好较复杂的病情。
在1978年考研时,也是凭着这些老本,居然还争了个学科第一。进了上医读研究生,导师和其他老师的严谨学术风气更感染了我,我的导师应越英教授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做尸检、如何观察手术标本及取材,她那一丝不苟的作风使我终生难忘。她常说一例尸检就是一个科研题目,要我们用科研的精神去做好每一例尸检。在学术上,都是以事实为根据,在结论中,从不说过头话。
现在我自己也是一位教师了,如何把上医这些传统继承发扬,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不仅在课堂上以身说法向同学灌输基础的重要性,在上课时,还尽可能将病理学的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论讲清楚、反复讲、前后联系,启发同学应用学到的理论知识,尤其利用临床病理讨论这一教学阶段,鼓励同学积极发言,运用病理学的基本理论、基本知识,结合临床来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同学们反映较好。目前,社会上急功近利思想泛滥,学术上也不乏急于求成者,甚至造假,没有了科学精神和严谨的学术风气,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在此上医80华诞之时,回想在上医求学的最大收获,就是母校给我们的“夯实基础,治学严谨”的学风和学术之风。虽然,现在说这话有点不合时宜,但我相信,真正的科学是离不开严谨两字的。高楼大厦起于基础,我校正在进行通识教育的大讨论,我想“夯实基础,治学严谨”也应是通识教育的一部分,是目前特别应该提倡的。
作者张锦生,病理学教授。1968年毕业于上海第一医学院医学系,1981、1985年分别获上医硕士、博士学位。曾任上医基础医学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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