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员后之清华

导读

梅贻琦共写了两篇《复员后之清华》，一长一短，本文侧重介绍清华校舍等基础设施的情况。

自七七抗战，平津失陷，二十六年九月，本校奉命与北大、南开合组长沙临时大学，初拟利用本校原在长沙岳麓山南为特种研究所建筑之房屋，作暂住之计，乃战事扩大，南京陷落，临时大学又奉命迁往昆明，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八年，本校在昆明亦八年，此八年中本校情形，逐年《校友通讯》上皆有报告，想我校友均经阅及。待三十五年五月四日西南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完成，举行结业，本校复员于焉开始，三校学生自五月至八月分批北返，三校教职员亦自六月起，分由陆路或航运经湘汉上海或重庆来平，但一部分同人须待联大事务完全结束及三校物品迁运就绪，九月底始全部离开昆明。琦于九月六日离昆，十一日到平。时我校派在北平负责接收修理之保管委员会已经数月之赶工，校舍各部逐渐修妥，本校乃于三十五年十月十日在清华园故址开学，十一月五日第一学期始业。学生由昆明随来者九百余人，北平临时大学补习班分发者三百七十余人，夏间招考录取者，一年级及转学生、研究生共九百余人，外加先修班二百余人，共二千三百余人，人数实超出战前一倍。教职员初有五百余人，以后数月，则因需要，陆续添聘。复员阶段至此，可算初步完成。本校校友及关心本校人士每以本校复员后情形为念，爰不辞缅缕，再详述“复员后之清华”。

清华园校舍，经敌人八九年长期占住，最初驻兵，继改作伤兵医院，破坏甚重。去年春间，一部分房舍又为补给区军医院占用数月，待至七月中本校全部接收时，主要楼房虽外观大致依旧，而门窗残缺，内部装修，均须重新添制。图书馆、体育馆破坏最甚，时至今日，图书馆新书库尚未修好，纵能修好，亦尚缺一层，因钢架被拆卸残缺，最近期内无法亦无力配全矣。战前藏书数目，中日文书二十五万余册，西文书八万余册，合订本期刊三万余册。兹复员之后，自北平各处收回书籍，约中日文书十三万五千余册，西文书四万三千余册，合订本期刊二万余册。以册数言，损失约为一半，但收回者往往残缺，配补困难，则损失实在一半以上。故图书之补充，实为复校后重要问题之一。体育馆之前部运动场，因敌人用作食物仓库，七八年间污秽溃烂延及地板，接收之后，须全部改修，健身设备荡然无存，锅炉遗失，故供暖设备尚未修复，最近仅能供给浴室热水。新运动场敌人用作大厨房，地板全部拆毁，目前因木料甚贵，暂时改用洋灰地面，勉强应用。游泳池尚未大坏，更衣室衣柜，则散失甚多。以今日学生人数之多，内部各种设备之添置，实为一大需要，在时间上在经费上只可分期办理耳。

大礼堂损坏尚轻，惟软木地板磨穿多处，讲台帘幕为士兵撕毁，门窗须修，顶漏须补，但修理工程较为轻易耳。一院大楼楼上仍为学校各行政部门办公处所，楼下为教室、办公室及学生临时宿舍。二院最后一排，前为敌人拆去，其未拆去部分，全部改作课室。同方部现仍存在，作小集会大班教室之用。三院（旧中等科）房屋最老，经八九年之摧残，更形圮坏，修理困难，故后部各排均由校拆卸，以其砖木作他方修理之用。科学馆、生物馆、化学馆、土木馆、水力馆、电机馆、航空馆，各建筑外观如旧，内部设备，全部无存，一桌一椅，均须新做，所幸经同人多方努力，临时稍稍添置，加以自昆明运回之一批仪器，普通教学实验，勉敷应用，但为树立教学基础，为提倡学术研究，则各系之设备，有待大量补充，无待赘言。

农学院去秋成立，校园内难觅适当房舍，幸得教部拨给敌伪建立之土木专科学校校舍（在颐和园东）加以修理，暂可敷用。

学生宿舍，新、平、善、明四斋，共有五百六十八间，原来设计，每间住二人，事实亦以住二人为合适，兹因学生增多，改住三人，共容纳一千七百八十余人，原为工友预备者，亦经住人，拥挤情形，住过此项宿舍之校友，可以想象。女生宿舍之静斋，共有六十八房间，每间原住二人，现亦改住三人，共住二百人。其以上斋舍不能容纳者，男生尚有五十余人现暂住在一院楼下，女生亦有四十人，住在古月堂，宿舍内设备，除铁床几经交涉，幸得保留外，其他家具均须新制。先修班学生二百余人，暂住在农学院。学生宿舍之问题，至今秋将更为严重，因倘如去秋情形，再收录新生一千左右，而今夏毕业者只有二百余人，则此增多之六七百人，如何安置，在工料高贵之今日，添建宿舍，将不可能，则惟有就现有房间估计容量，对增加人数而加以限额录取耳。

教职员宿舍，原有之学务处（工字厅）前部，怡春院，均经大加修葺，仍作单身教职员宿舍之用。此外在体育馆后面，敌人建有平房三十六间，迤逦逼近气象台，俗呼为三十六所者，暂仍保留其大部房间，亦供作单身教职员宿舍之用。至于教职员住宅，旧有之三所、北院、西院、新旧南院，经修理改造之后，可住一百四十余家，另于小河之南，加建小房四十所（名胜因村），但仍不敷分配，盖因近来本校院系扩充，学生加多，教职员人数亦须相当增加，且本校僻处郊外，延聘教师，如有眷属者，不能不供给其住宅，若使往返城郊，不仅影响教学，且额外消耗，对其菲薄之收入，将更不能维持，此住宅问题，本校独感困难者也。

清华园户外景像，骤观如旧，但各区道路，犹待修整，敌人遗弃之灰堆煤屑，尚在清除。所最幸者，全校树木，竟未被敌人砍伐，但年久失修，有枯死者，有丛生过密者，亦需检查修整，则俟天气稍暖，即当进行。冀于初春花发之际，园林整洁，溪池清澈，一复水木清华之旧观，我校友一时重返校园，第一印象，将有风景无殊之感，然而内在之创痕，固深且钜，则非以数年之人力财力不易恢复矣。

本校复员之后，院系有所扩充，现共有五学院二十六学系：计文学院有中国文学、外国语文、哲学、历史，及语言人类学五系；理学院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学、气象、心理七系；法学院有法律、政治、经济、社会四系；工学院有土木、机械、电机、航空、化工、建筑六系；农学院有农艺、植物病理、昆虫、植物生理四系。行政方面，遵照部令，分设三处：有教务处、秘书处、训导处。教务处下有注册组、图书馆。秘书处下有文书组、出纳组、事务组及校医室。另有校长办公室及会计室。此外设有各种委员会，协助校务之进行，属于行政部分者，有聘任、工程、图书、仪器、燃料供应暖气设备、供电管制、校景、出版、大学一览等各委员会。属于学生生活指导方面者，有训育委员会（下分三组以负责：一、学生食宿指导，二、公费及学生救济，三、学生课外活动指导等事项），及一年级课业指导，奖学金等委员会。属于同人福利者，有住宅宿舍分配，教职员互利合作两委员会，及教职员消费合作社，借此群策群力，本校复员工作得以顺利进行，至可感也。

本校复员后之情形，大致已如上述，因经济上之困难，目前仅能达到勉可工作之阶段，至于补充恢复，盖非以数年之人力财力不易完成，而吾人之希望则又不应以恢复旧观为满足，必使其更发扬而光大，俾能负起清华应负之使命，是则我校同人在复校工作大致就绪之今日，犹日夜孜孜不敢不努力以赴者也。

清华今日之问题，在物质方面为校舍（教室、实验室、宿舍、住宅等）之不敷住用，图书设备之需大量补充。在政策方面，则于计划训练大量青年之外，尤应注意于学术研究之提倡，此在战前，即已推行，今后更应促进。盖我校既因容量之关系，学生人数，终须加以限制，则毋宁多重质而少重量，舍其广而求其深。最近添加建筑，既不可能，房舍支配，势须拼挤，但内部设备，则必力求充实，各系老师，则必多方罗致，庶使青年之欲来我校者，虽不能尽量收容，其出我校者，则必使各具专长，而于学术研究方面，清华在战前，即在抗战期间，已有若干之贡献，今后成就，故不可以预期，但譬如种树，倘选种优良，种植得宜，培养灌溉，尽力维护，则春花秋实，将为自然之收获矣。

此外考选留美公费生，为清华一贯之政策，如与国外学术机关之联系、交换，亦为应予注意之问题。至于如何实施，将来当详为筹划，相机进行。

最近各地校友，每有探询本校事物之需要，预备捐助者，校友爱护母校之热诚，实深可感，以今日校中情况言，大至校楼一座，小至图书数本，无一不欢迎能有大家捐输。如稍具体言之，若图书馆新书库之一层钢架，若新体育馆之木块地板，若校友招待用之校友楼，若某类之中文或西文图书，若某批之实验设备等，倘校友诸君能集体捐输，任捐一项，皆足为永久纪念，所谓及时之义举，诚遗惠于无穷也。

再者，自去年五月着手复员，至十月中开学，此五个月中，三校师生及眷属老幼，共四五千人，自西南边陲之昆明，迁回平津，间关万里，水陆空并进，单就本校言，师生已达二千左右，沿途得各地校友及社会人士之热诚帮助，使全部得如期安全到达，琦特于叙述本校复员情形之余，谨代表全体同人致其衷心之谢忱。

194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