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实践技能，难受市场青睐

一、培养质量之弊:缺乏实践技能，难受市场青睐

我国曾经在很长时间奉行“职业教育普通化、普通教育职业化”的职普融通办学思想。现实中普通教育没有职业化，但职业教育却“非常”普通化。按照普教思维而不是专业思维办学，按照学科逻辑而不是技术逻辑设置课程，按照理论讲授而不是技术实践实施教学，导致学生的实践技能培养严重不足，学机械制图的看不懂图，学汽车维修的修不好汽车，学信息技术的除了会上网聊天、打打游戏，什么都不懂，形成了培养质量的致命硬伤。

(一)职业教育课程学问化

职业教育课程在当代的历程，是学问化与反学问化对抗的历程。一种观点认为，要把职业教育课程建成类似于物理学之类的形式学科，另一种观点则强烈主张将技术实践活动作为建构职业教育课程的基本立足点。就目前的职业教育课程实践来说，前一种观点的影响显然比后一种观点要大，在农村职业教育尤其如此。这种学问化倾向渗透到职业教育课程的所有层面，农村职业教育的课程设置过分注重文化课和专业课，科学的重要性掩盖了技术的重要性，理论知识的重要性掩盖了实践知识的重要性，使得职业教育课程完全脱离了自身的轨道。

国家教委1990年颁布的《关于制定职业高级中学(三年制)教学计划的意见》(［86］教职字008号)中明确指出，文化课、专业理论课、实训课课时安排，工农医类一般为3∶3∶4，文科类一般为4∶3∶3。我们的调查显示，县级职业高中的课程实施中，实践课程占总课程的比例偏低，培养人才类型与市场需求存在结构性错位。以调查的5省职业高中为例，文化课、专业课与实践课的比例为1.7∶3.2∶1，实践课仅占总课时的17.0%。调研发现，各地都普遍重视职业类学校的文化课教学，而专业课和实践课的比例相差悬殊(见图4-1)。显而易见，课程设置过分强调了理论的学科系统性和完整性，实践课程地位低下，实践课成了理论课的补充，甚至许多学校将实践课当作理论课来上，学生的智能结构严重脱离了现实的需要，25.8%的学生对课程不太满意。

图4-1　吉林F县等5县职业高中各类课程对比

(二)职教师资整体素质不高，缺乏实践技能

农村职业学校教师队伍总体上数量不足，学历达标率偏低，素质不高。2006年中等职业学校专任教师学历达标率全国平均仅为74.28%(普通高中为86.46%)。许多农村职业学校是由普通高中改制而成，教师多为文化课教师，少量的专业课教师也由于缺乏必要的培训而不具备相应的动手能力。许多中等职业学校教师的录用、培养、管理等仍沿用普通教育的模式，学校招不进急需的非师范类的大学毕业生和企业工程技术人才，而本校原有教师由于职称评审等原因不愿转为专业课教师，造成专业教师数量不足，质量不高，教育教学质量难以保证。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许多职业学校的专业课教师缺乏。专业课教师和普通文化课教师的比例失调，文化课教师的比例普遍偏大。教师的知识结构与职业教育所要求的知识结构不相适应，缺乏必要的工作实践能力和专业实践技能，据教育部职成司统计，2006年，普通中等专业学校文化课教师占专任教师总数的40.1%，专业课教师为55.9%，实习指导教师为4%;职业高中文化课教师占专任教师总数的52.4%，专业课教师为45.1%，实习指导教师为2.5%;成人中等专业学校文化课教师占专任教师总数的48.5%，专业课教师为48.9%，实习指导教师为2.6%。双师型教师严重缺乏，占专业课和实习指导教师的比例不足1/3。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国情调研课题组的一项调查，在回答问题“您在企业或单位从事过与现专业有关的工作多少年”时，有62.9%的教师回答“没有”，有19.3%的教师回答“5年以下”，只有17.8%的教师回答“5年以上”⁽⁸⁾。教师缺乏专门的职业技能培训，难以完成相应的实训教学及指导工作。尤其是近几年来新加入的教师，尽管学历较高，但实践能力较弱。教师从教之路从学校到学校、从书本到书本，大部分教师没有企业工作经验。

吉林S县职高教师:我们开展不好实训课的原因主要是缺师资，绝大部分实践技能教师是非专业人员，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只是上课前自己看看教材，所以本来是实践课的内容都按理论课上了，一些技术性很强的内容只能是在黑板上比划比划。

职业教育教师参与继续教育机会少层次低，培训形式单一，培训内容与教育教学实际脱离，追求学历达标，忽视内在质量。在我们调查的5省8县中，近两年内只有26.7%的职高教师参加过地(市)级以上教师继续教育培训，30.3%从未接受过任何培训，教师实践技能得不到提高，就谈不上学生实践技能的培养了。

吉林F县职高教师:我们进修存在的一个劣势就是我们不能提高专业技能，只是提高学历教育。这个学历教育专业与所教专业以及过去所学专业未必对应，往往很多时候不能对应。所以，职业类学校教师的进修多为“提高学历”，而不是提高“专业技能”。从理论上来说，我们更需要的是提高专业技能。例如，我教汽车修理，我从来没有过修理汽车的经验。加之我们实习基地缺乏，离国家在此方面的要求差距较大，所以，授课只能是纸上谈兵。

不少教师感到很大的压力，但碍于形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学成材”。他们抱怨:“自己先回家学，然后按照课本上教学生，压力很大，备课的任务很重!”教师对所任教的科目掌握不足，甚至自己都未能清楚明白，根本不能适应就业导向的教学要求。由于学校近几年生源尚且不能保证，办学经费十分紧张，根本不可能派教师出去培训，职业课的教师大多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对所教科目的理解能力有限，未能真正掌握课程的重点，与正规教师的要求实有很大的差距。任教的课程非自己本行，教师却做出了如下的反映:“没问题，能教!回家自己先看一遍，再教给学生，有大纲有参考书，教几年就不累了。”

农村职业教育缺乏有实践经验的专业教师、双师型教师，教师整体素质不高，这成为制约学生实践能力培养的重要因素，是职业教育发展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三)农村职业学校缺乏实训基地和设备

职业学校的教学应以实际操作为主，但由于实习设备需要较大投入，很多农村职业学校没有这方面的实力，实习设备大都不能满足学生实践的需要。不少学校除应付基本建设、人头费和日常开支外，已不可能有更多的资金投入到实验、实训、设备和基地建设上。

吉林F县职高教师:职业教育最重要的就是让学生掌握技术，要掌握技术就离不开实习，许多职业学校连实习基地都没有，全是理论课，我们就是在黑板上做实验呢，学生一到实践中都得从头学起，一点动手能力都没有。

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投资相比，国际上有一个通行的标准，即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教育成本比例是2.48∶1。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06年我国职业中学的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支出为2 163.69元，普通高级中学的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支出为2 240.96元，职业教育、普通教育的生均预算内经费支出之比是0.97∶1，与国际标准相差1倍多。我们用普通教育的投入来办职业教育，职业教育的特色和质量可想而知。由于国家及各级地方财政对职业教育投入不足，中等职业学校尤其是农村职业学校的办学条件普遍较差，最受影响的就是实习实训基地建设，具体表现为以下3个方面。

1．职业学校固定资产总值水平偏低

2002年全国各类学校固定资产总值为8 769.05亿元，其中高等学校固定资产总值为2 379.35亿元，占27.13%;普通中学为2 783.44亿元，占31.74%;小学为2 374.38亿元，占27.08%。而中初等职业学校(包括中专、技工学校、职业中学)固定资产总值为820.15亿元，仅占9.35%，远低于其他几类教育。一般来说，职业学校要为学生提供实习实训设备，固定资产总值水平应该高于普通中学。目前职业学校的生均固定资产投资不足，最重要的正是反映在学生实习实训设备不足方面，直接影响了学生职业技能水平的提高。

2．购置专用设备费用和基建支出比例均偏低

2002年，全国各级各类学校购置专用设备金额从2001年的204.03亿元增加到258.75亿元，增加了26.8%，其中普通中学由47.06亿元增加为69.53亿元，增加了47.75%。而同期技工学校购置专用设备金额却由1亿元下降为9217万元。从基建支出比例来看，2002年高等学校基建支出比例为11.71%，普通中学也达到了5.10%，但中等职业学校的比例偏低:中等专业学校的基建支出仅占总支出的2.23%，技工学校的支出比例为2.29%，情况稍好的职业中学也只有3.82%⁽⁹⁾。

3．生均固定资产总值和生均仪器设备值不高

2003年，我国城市普通高中的生均固定资产总值和生均仪器设备值分别为1 498元和191元，职业高中则为924元和166元，职业高中的生均固定资产总值和生均仪器设备值情况与城市普通高中相比，差距十分明显。

实践条件差导致职业学校的学生实践机会严重不足，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国情调研课题组的调查，大部分学生认为自己操作的机会少。在学校实训基地方面，有54.54%的学生表示“没有去过实训基地”，有34.73%的学生“在校内的实训基地实习过”，有10.73%的学生回答“在校外的实训基地实习过”。到企业(或单位)实习的情况是，有79%的学生没有去过实习单位，只有21%的学生说去过⁽¹⁰⁾。

吉林省F县职高学生:我们也想学点知识，可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全是理论知识，太枯燥乏味了。平时也没有实践的机会，到考试的时候也全是死记硬背的知识，到时背背记记就行了，没有必要听。每次上实践课的时候是同学们最高兴的时候，也是大家最用心的时候，只可惜这种机会太少了。

由于实践培训不够，农村职业学校学生的实践技能较差，在应聘工作时遇到很大困难，吉林D县职业高中的校长在访谈中和我们说，他们学校的学生送出去后，不长时间就被送回来了，因为没有技术，只能做流水线的工作，学生自己觉得无法胜任也往回跑。家长们对学校的这种教学状况很不满意，对农村职业学校的教学质量评价较低(见图4-2)。

图4-2　贵州P县等5省8县职业高中学生家长对学校教学质量评价

图4-2显示，农村职业学校学生家长对子女所在学校的教学质量评价多为“一般”，认为教学质量好的仅是山东P县，此外，不了解、较低也占比较大的比例。尽管家长选择为“一般”的最多，但是联系中国传统文化观之，我们认为学生家长选择“一般”是对农村职业教育培养质量不满的一种隐晦表达。

吉林S县某中学初三毕业生:其实我本来是打算选择上职业学校的，升学没希望，能掌握一技之长也是很好的，可是人家都说在职业学校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那里的教学质量太差，在那读书简直就是浪费青春，到头来浪费了时间和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