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行政之目的

教育行政之目的97

教育行政之目的，可分两方面看：（1）学校中平日组织的问题——琐碎的问题；（2）教育是有目的的，怎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远大的问题。今天所讲的即第二个问题；琐碎的方面，暂且不论。为什么呢？因为我乃研究教育哲学的，对于教育行政一方面，并非专家；并且我到中国未久，各处的情形，没有熟悉，亦无从讲起。

教育行政，乃是一种工具。今天所讨论的，是教育行政之目的，凡关于教育行政方面的人，都应该研究。

对于组织学校教育行政的人，都应该有学者的态度。如照着机械的行政做去，乃是机械的、呆板的，对于大的目的不看见了。所以教育家应当用学者的态度，研究问题。不但教育行政人员应该如此，教师也当如此。最明显的是学问及他所教的科目教授法以及儿童心理。行政界中所当研究的，是世界上的情形，以及社会上的情形，怎样可以使社会进步。

世界的经验，更为重要。因为世界现在正在改造，教育一方面都有新的组织。中国现在正谋普及教育，对于建设普及教育，则他国已普及的，尽可以采取。不过要用批评的态度。须知各种经验，并不是都有用的，所以先要审察；审察之下，就可以知道哪一种是好的，哪一种是不好的。如其抄袭成法，不知审择，则与完全放弃不研究，其失惟均。像英国、德国、法国的教育，都有昌明的态度。所以有此进步，都是根据于各国的历史。美国日本亦然，所以必要试验，必要拿各国来比较审察一下子，再行研究。这里很值得中国教育行政界所取法的。虽然，中国有中国自己的情形，要解决教育，不得不有中国的教育。所以任何一国的教育，若要完全施诸中国，那是不对的。故必拿各国的教育来审察一番，制度怎样？研究怎样？组织怎样？不必迁就外国的成法，只要翻译它的知识传布起来。行政界如能设法把这种知识传布起来，教育的进步必然不少，那是很重要的事！

中国普及教育很幼稚，困难也很多，许多教育家遂致望洋兴叹，志气不免沮丧。不过我想此种现象，反与中国很为有益。须知西洋的普及教育，乃是很新近的事业，论它的时期，还不到一百年——一百年看来虽很长久，然在人类史上是极短的。所以奋斗的教育，在西洋施行，亦仅不过百年，在中国则不过十五年或二十年，此亦不必灰心。因为一百年和二十年，在人类史上的比例差得很小哩！美国现在普及教育，从6岁到14岁，此在美国是可以自傲的，在各国亦很羡慕以为兴盛的。然施行以来亦不过八十年，且并不是政府发动的，中央政府其力更少。所以普及教育，只要有地方上关心公益的人及教育行政界的人，有了觉悟，以为要建设一个巩固的共和国，必须要普及教育；有了此种觉悟，再觉悟他人，于是普及教育慢慢儿兴盛起来了。所以现在有二事，使中国教育家不致沮丧：（1）普及教育在西洋也不过一百年，一百年在人类史上是很短的；（2）普及教育乃由个人的力量兴趣，鼓励人家，使人家注意，于是造成了舆论；有了舆论，政府不由得不俯首听命了。

还有一事，能使中国教育家不但志气不沮丧，并且可以自相庆幸的。因为西洋教育兴盛的时候，是没有经验的，所以无所凭借，无所依据；有□98差错，设置在教育制度里，一时难以改革。中国则不然，有无数先进国摆着样子，听凭你可以拣一个最好的取法起来，所以有凭借，有依据。

研究西洋或日本等先进国的制度，固然有用；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要研究本国的情[形]。我们把眼光放大看来，教育无非要促进社会。在教师方面，他的目光，是注意于儿童个人的需要。若教育行政家，则需研究社会上的需要，谋学校的进步，以使社会进步。

哪几种是社会上的需要呢？

一、人民的健康问题

健康乃各种事业的基本，因此种需要，乃基本的需要。人民的体力精神，乃事业的根本。学校应当设法，怎样可以使公共卫生的知识传布？怎样可以使公共卫生的事业发达？并且关于卫生方面的各种事业，都应该设法，怎样从学校里传布出来？从前无所谓公共卫生，以为要不要是个人的，能不能也是个人的。现在则不然，人民的公共卫生，乃国家的储金，乃是公共的事业，并非个人的事业。

一个有病，或死或亡，其责任即加至他人身上，即他人的责任重大了。因为一个人死了，社会上即少一个干一种事业的人，社会既少了一种人才，必再要支配，岂不是个人和社会都大受损失么？譬如疫疠流行，死亡甚多，社会上必起大恐慌，以致许多事业不能进行。或一个人的精力不振，体力不充，不但社会和个人的经济上觉得不好，并且人家看来，此种现象也很可怜。体力不充，精力不振的人，对于他所做的事业上，也许可以勉强胜任，但是没有余力可以辅助社会，社会上也很觉大不利。所以学校里应当设法补救，不但要疾病免去，还要使体力精力充裕起来。

从历史上看来，国家兴盛的时候，人民的身体，也很健壮发达。反之，国家衰弱的时候，人民的身体，也一定萎靡不振。所以要使他有余力，把国家发展。有了精力，乃有冒险勇敢的精神。所以学校要养成这种精神，而教育行政不但要使卫生教授加意改良，使个人知道怎样优生，并且还要设法增加人民健康的兴趣，使许多儿童觉得运动是快乐的，是公共的。所以教育行政要设法把娱乐、运动，提倡建设，使人们身体的活动加多，使积极的发动的人格发展。

还有一种责任，要联络医院及娱乐机关，研究怎样可以使人民有防御疾病的能力，及消灭疠疫的方法。中国这种情形很多，我以为提倡联络，也是教育家的责任。

二、提高国民经济的能力

教育行政的责任，不但为有力的人想法，并且还要研究地方上经济问题，怎样可以把人民经济的力量加增起来。

现在对于实业职业教育的兴趣很大，各处专门学校也很多。但仅靠此少数专门学校，要增加人们经济的力量，还不是根本的办法！如照从前的成法，学校为少数人设的，则学问仅不过文学或古代遗传下来的知识罢了。如学校为普通人设的，则根本上不得不改良。因为人民最大的目的，是衣食住三项。所以学校应当使之在学校里养成经济发展的能力，使将来入社会后，可以增加其经济的能力。现在中等学校须要设法造就有知识的农人、技巧的工人、灵敏的商人。但是还嫌不够，小学校中的学生，也是将来的农人、工人、商人，也要设法养成一种判断的能力、进步的眼光。教育行政家也要研究农业、工业、商业的状况，譬如金工怎样做？木工怎样做？……各种职业的情形，都要研究。不但研究城市里的职业状况，乡村中也要研究，因为职业是各处不同，甚至一学区中也是不同的，所以课程万不能划一，是要因地制宜的。

三、利用闲暇的时候施以适当之教育

人不能整天地办事，必有闲暇之时，以休养其身心。所以学校里要设法，怎样可以利用闲暇的时候，把学生发展起来。

无论何人，都希望有伴侣，有娱乐。怎样的伴侣？怎样的娱乐？乃是一个重大的问题，道德与不道德的事，都从此发生。

社会上有赌博冶游的事情发生，其原因有二：（1）由于适当的娱乐缺乏；（2）缺少一种教育，利用闲暇的时候，养成生产的有益的娱乐。所以教育行政家，要把人民高尚的有益的嗜好养成，如音乐、戏剧、讨论会、俱乐部、图书馆等，不但可以传布知识，即道德一方面，也很有益的。

社会的需要，总括说来有三种：

（1）怎样可以提高人民健康的精力，使人民身体的活动加多，养成积极的发动的人格？

（2）怎样可以增加人民经济的能力，造就生利的有用的人才？

（3）怎样可以使人民有高尚的娱乐，利用闲暇的时候，养成有益高尚的嗜好？

上面所讲的三种，虽不能全数包含社会的需要，至少是社会进步的基础。

今再略述教育行政家与教师的关系，作为是篇之结论。

教育行政家与教师应有感动的能力——并不是专制的独裁的。学校中的课程管理上，虽要有一种普通的规定，使不致大家分歧。但是教育行政上，很有一种趋势，就是一划，反把教师的才力湮没了！教师中很有灵敏活泼的，行政家应当怎样可以使教师的能力增加，鼓励他的兴趣？

一个人对于一种事业，不出二种思想。在教师一方面说来，以为在上的人定了一种规约，所以如此做去。还有一种，以为这是他自己的事，行政家应当把教育的兴趣以身作则，来感动人家。否则划出这种情形，定一章程，想一办法，硬叫教师去做。于是教师以为此不过一种机械的动作，服从人家的命令去干罢了！这是最可叹的。

97　1920年6月27日杜威在苏州的讲演,郑晓沧译,尤抬尘、张吉如笔记,1920年7月9日《民国日报·觉悟》。

98　 原文如此。——本书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