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特质的遗传

明智的人都不会怀疑，我们的先天特性不仅仅是一种机遇的事情，而部分是由我们的祖先决定的。如果一只狗的天性被奇迹般地给予人来孕育和养育，它将仍然会长成狗的身体和思想。我们之所以拥有人类的而不是犬类的心理，是由于我们天生是人类的子孙后代，所以我们也应该同意，我们有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心理，部分原因是我们源于盎格鲁-撒克逊的血统而不是澳大利亚垦荒者的血统。我们有些人确信，身体孱弱的父母或精神失常的父母的一百个儿子与身心健康的父母的一百个儿子的天性之间是有区别的，尽管他们的种族——即远古的祖先——可能是一样的。

在具有充分的知识基础上，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人的先天心理特质：（1）是由动物而不是植物演化而来的，（2）更可能与脊椎动物而不是无脊椎动物有近亲，（3）更可能与哺乳动物而不是爬行类或鸟类动物有近亲，（4）更可能与灵长类而不是啮齿类、食肉类动物有近亲，等等。我们之所以成为人类，是由于我们有人类的祖先，有欧洲人的血统，有盎格鲁-撒克逊族人的祖先，以及有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等等。对于以上这些因素在近亲中的重要性，几乎没有争议。但是这儿有很多不一致的观点，更令人遗憾的是，所有的社会科学，尤其是教育，都把关于人种内部在先天心理特质上的差异以及人类与他们近亲间关系的确定性知识作为理解天性的出发点。

我们对支持这一论题的根据稍作扩展性研究，共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 相关个体的相似性的测量方法。

2. 证实直系祖先是生理特质的真实来源。

3. 证明至少在某些心理特质上是共有的。

4. 对心理遗传的测量进行回顾。

5. 心理遗传的一般特征。

6. 习得的心理特质的传递。

一开始小心点是必要的。说一个人的天性取决于他的祖先并不是说他是祖先的一个复制品，或者说是祖先们的结合体。没有理由相信，同一个父母的四个儿子由于有相同的祖先就有相同的天性。我们的确知道事实上不是这样，除非偶然。假设有着完全相同或接近相同的生前环境和生后养育的双胞胎，在生理和心理特质上可能也有很大的不同。祖先的作用是减少后代的变异性和决定他们哪些方面是可以变化的。

以形成智能习惯的能力或者形成感觉印象、观念和动作间的联结为例。刺激情境与动作间联结的数量，也就是说，动物对多样生活条件作出反应的数量，极大地改变了整个动物王国。詹宁斯（Jennings）教授研究发现，自由浮游的原生动物除了有通常的生理功能外最多只有一种习性。草履虫生命的全部就是沿着一个稳定的方式进行吃、呼吸、消化、形成组织、排泄、繁殖，从一个地方爬到另一个地方，停止、后退、转向，接着再像以前一样移动。另一种极端情况是，一个有教养的人的梳洗、餐桌礼仪、游戏、言语、阅读、商业事务，等等，都会涉及即使不是成百上千个，也有几十个联想习惯（associative habits）。

如果我们以一千个子孙后代为例，计算每一个联想习惯的数量，我们会发现有很大的差异。这一千个人类的子孙后代中有些人要比有些猫狗学会更少的东西，而另一些人可能比他们的父母学到更多的东西。但是总体而言，人类后代的平均变异比一般动物的平均变异要小，整个人类的均差（average deviation）要远远小于整个动物王国的均差。

再举个例子，假如父母的身高高于总人口平均身高3英寸，那么他们子女的身高不会在总平均值上下波动，而是在高于平均值2英寸之上的某个点上下波动。然而，总人口的变异数是1.7英寸（或然误差），同一父母的孩子的变异数仅为1.0英寸（或然误差）。^注16

直系祖先的影响使得他们孩子的身高偏离了总均值，而向他们父母的方向变化，而且他们之间的变化要小于同样数量的无关个体间的变化。

兄弟之间、父母与子女之间、叔侄之间等的相似性的测量涉及像心理特质间关系的精确测量一样的统计问题。不同的是，这儿测量的是两组个体在相同特质上的相似性，而在第四章中，测量的是同一组个体在两种特质间的相似性。这儿的相关是个体间的，而那儿的相关是他们心理特质间的。这儿的皮尔逊相关系数所测量的是兄弟之间或者父子之间在同一个心理特质上的相似性趋势，而那里所测量的是同一组个体在一个心理特质与另一个心理特质之间的相似性趋势。在数学能力上兄弟间的相关系数为1.00，就意味着兄弟在那个能力上是+a，他在那个能力上也是+a；兄弟在那个能力上等级为-a他在那个能力上也是-a。相关系数为0.52意味着一个人在某个能力上得分是+a和-a，那么他的兄弟有平均为52%的可能在某个能力上得分是+a和-a。如果我们把讨论的话题从第四章中所探讨的“同一组个体两种特质间的关系”转向“两组个体在同一种心理特质间的关系”，这倒更符合我们当前的目的。

一般情况下，相关个体间的遗传相似性要比随机选取的个体间的遗传相似性更高。但在有些情况下，遗传相似性并不以正常形式表示出来，如家族中耳聋和精神病的遗传就是这样。由遗传引起的变异减少可以通过对所选取的某类“有这样那样关系的孩子”间的变异与总体间的变异进行比较而得到精确测量。

为了避免由相似的家庭教育所引起的相似性与由祖先遗传所引起的相似性之间的混淆，我们应该成对地对其相似性进行正确测量，任何一对个体所受到的教育训练与其他一对个体所受到的教育训练应该相同。对那些有血亲关系的动物和从出生或出生后不久就在收容所中被抚养大的兄弟姐妹，我们可以对其心理特质进行精确的测量。在没有这种研究条件的情况下，我们必须选择那些环境对家庭相似性影响很小或者没有影响的研究条件，或者采取一些措施使得这些影响适当地减少。

在描述有近亲关系的个体的心理特质的相似性之前，我应该先呈现一些生理特质方面的研究结果，这些结果将证明遗传的作用，因为相似的教育训练不可能产生生理特质的相似性。

兄弟之间眼睛颜色的相关系数为52%（0.5169）。但父母是不可能对孩子们的眼睛颜色施加任何环境影响的，即使他们想这样做。兄弟之间的眼睛颜色相似性必然是源自亲属的。

在身高上，我们发现父子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3，兄弟之间是0.5。换句话说，儿子的身高偏离总体平均高度，有30%偏向他的父亲，50%偏向他的兄弟。现在没人能想象出一个高个子父亲怎样格外努力能使他的儿子长得高些。“高出平均身高2英寸的男人们”所养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高于他们平均身高1英寸以上。

兄弟之间头的指数（头的宽度与长度比率）的相关系数是0.49（0.4861）。在这儿父亲要想在儿子们头的指数的相似上有任何作用都是难以置信的。

最后说到头发的颜色，兄弟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5452。这儿再一次指明家庭环境不能对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除了任何其他的外在力量之外，直系亲属能全部或部分地影响个体的身材、头的指数和眼睛颜色的式样。没有理由可以假设大脑所受到的影响要小于机体对身高的影响，或者头颅形状对头的指数的影响，或者色素沉积对眼睛颜色的影响。因此，直系亲属很可能是影响先天心理特质的因素。当我们怀疑在任何年龄阶段，选择先天还是环境作为个体间心理特质差异的原因时，我们不能忘记后者的影响毕竟很大程度上是推测出来的，而血统对生理特质的影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祖先对心理特质的影响

1. 耳聋

耳聋可能被认为是一个生理特质，因为它是由生理因素引起的，但是它也是由许多心理特质因素引起的。真正的差异是，我们只是对某一方面的原因知道得多一些，而对另一方面的原因知道得少一些。耳聋的表现和结果肯定是心理特质问题。

在先天耳聋人的兄弟姐妹中，1000个中有245个被发现是耳聋的，几乎是四个中有一个。我们不知道在听力完好的1000个兄弟姐妹中耳聋的确切个数，但是肯定会少于1个，或许更少。也就是说，同一个宗室是先天耳聋的人患耳聋的机率是同一个宗室是听力完好的人的245倍（或许更多）。父母都是耳聋的人患耳聋的几率是父母都是听力完好的人的259倍^注17（或许更多）。这种情况下，所描述的生理特质没有理由可以归咎到教育训练上来。因为先天耳聋的父母都会努力防止他们的孩子出现耳聋。

2. 拼写学习能力

埃尔（E. L. Earle）先生通过精细的测验测量了来自纽约圣泽维尔（St. Xavier）学校1000名学生的拼写能力。因为这个学校的学生入学年龄都很早，且因为工作人员和教学方法都保持得很一致，我们从1000名接受相似学校教育的儿童中挑选了180对兄弟姐妹。埃尔先生测量出一些人的能力偏离他这个年龄和性别的平均值，发现同一个家庭的儿童间的相关系数是0.51，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人和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平均有51%高于或低于他这个年龄和性别的平均值。

家庭教育上的相似性也许能从理论上解释这个问题，但是在教学上有经验的任何人都不敢将这些作用完全归因于家庭教育的相似性。拼写错误的人虽然老师给予纠正，但是他们仍然会拼写错误。再者，赖斯（J. M. Rice）博士在他的详尽的拼写能力研究中发现^注18，好的拼写能力与受欢迎的方法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差的拼写能力与外来父母（foreign parentage）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然而，父母拼读不好的家庭一定是一个对孩子拼读训练较差的家庭。

这些事实与高尔顿所得出的事实一起，都证实了心理遗传的存在。当然，现在我们所关心的问题是最核心的问题，它已经成为我们的责任，就是要回顾已经做过的关于相关个体的相似性的测量。

心理遗传的测量

关于心理特质遗传的第一个重要研究是由弗兰西斯·高尔顿于19世纪60年代做的，并于1869年出版了《遗传与天才》（Hereditary Genius）一书。他详细调查了977个人的职业生涯，这些人都是4000人里挑一的著名天才人物的亲戚。他们所拥有的杰出亲戚如下：父亲89个，兄弟114个，儿子129个，三者一起332个；祖父52个，孙子37个，叔叔53个，侄子61个，四者一起203个。而977个普通人所拥有的杰出亲戚的数量如下：父亲、兄弟、儿子加在一起为1个；祖父、孙子、叔叔和侄子加在一起为3个。高尔顿认为教育训练所产生的杰出亲戚与那些天才的文学家和艺术家的亲戚在成为超一流的杰出人物方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要点概括如下：我曾致力于展现出卓越的文学和艺术才能——

1. 天生具有很高能力的人——即使是在E班——都容易克服由于社会阶层低下所产生的障碍而出人头地。

2. 对于一个能在生活上奋起的穷人来说，在一个比英国少一点障碍的国家里会涌现出更大比例的有文化的人，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我们所谓的杰出之士（比如在英国和美国）。

3. 享有社会优势的人是不可能取得杰出成就的，除非他们天生具有很高的天赋。

高尔顿论证到，教皇收养的儿子不能与天才的儿子同等卓越。他对那些在其他领域取得杰出成就的人的研究进行了整理，为那些认为教育训练和机遇所取得的杰出成就要超过先天因素的观点留有一席之地。最后，基于对个人传记的广泛研究，高尔顿认为，一个杰出的科学家的杰出成就可能被保守地打了折扣。他说：“我确信如果没有很高的天赋能力，是没有人能取得很高的声誉的。”

高尔顿的那本具有历史意义的《遗传与天才》，体现了作者的原创性和独创性，他那具有重要意义的研究结果应该是每个心理遗传学的学生首先去读的。

1889年，高尔顿出版了他的《自然遗传》一书，展现了关于相似性的更深入的研究成果，^注19其中包括关于相关个体在身材、眼睛颜色、艺术才能和疾病等方面的相似性研究成果。他发现父母与孩子之间在心理特质（艺术能力）方面相似性要大于在身材方面的相似性。这个推断来自于这样一些事实，30个父母双方都是艺术家的家庭中，孩子也是艺术家的占64%，而父母双方都不是艺术家的，孩子成为艺术家的仅有21%（第218页）。因此，出现这种相似性的原因是天性还是教养就用不着再去区分了。

卡尔·皮尔逊教授是继遗传相似性理论的开创者高尔顿之后的又一位杰出学者，他最近扩展了高尔顿的研究，把遗传相似性理论扩展到包括心理特质方面。他的关于兄弟间心理相似性的调查报告发表在1901年最近一期的《英国皇家学会会刊》（Nature,Vol. 65,p.118），这可能是教育心理学领域最有价值的研究。

由他们的老师测量出了800至1000对兄弟的心理特质，包括智力、活泼性、责任心、受欢迎度、脾气、自我意识、害羞。在智力测验中，按照能力分为1~6个等级；脾气分为1~3个等级。在其他特质中，分成高、低两个等级。兄弟之间的相关系数如下：

智力……………………………………0.4559

活泼性…………………………………0.4702

责任心…………………………………0.5929

受欢迎程度……………………………0.5044

脾气……………………………………0.5068

自我意识………………………………0.5915

害羞……………………………………0.5281

总的平均………………………………0.5214

除了第一个以外，其他所有特质的研究结果几乎都说明相似性的原因是家庭环境而不是先天因素。事实也证明第一个特质的相似性是最低的。但是这样的结论也未免太草率了。皮尔逊教授发现，这些人在头发颜色和头的指数上，兄弟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5452和0.4861（平均0.5157）；在身材、前臂长度、两手的跨度和眼睛颜色上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5107、0.4912、0.5494和0.5169（平均为0.5171）。这些生理特质的相似性不能全部归因于兄弟所拥有的相同家庭环境，然而这儿的心理特质的相似性与生理特质的相似性是差不多大的。所以皮尔逊教授和我们更愿意赞同真实的原因而不是推测的原因。认为兄弟之间在心理特质上的相似性只是由于环境影响，这种看法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环境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确实酷似遗传的作用。为了使我们相信除了遗传在引起这些相似性中的作用外，环境也对产生这些相似性发生作用，这同样需要我们提出一个不可能的假设：遗传与环境共同对心理特质产生的影响完全等同于遗传对生理特质产生的影响。高尔顿认为，家庭教育可能显示出比实际更有效的作用，因为小孩从出生就像他父母，且容易按照父母的引导和示范行事，而其他人的小孩可能很少受到同样的影响。

对皮尔逊教授结论的第二个批评可能是，那些报告兄弟们情况的老师倾向于选择显著相似的兄弟，且给他们相似度的评分往往超过实情。事实上，如果你从没有受过相关科学领域专门训练的人群中搜取信息，那获得的答案几乎是事实与偏见的混合物，但是显然不能认为老师在兄弟间相似性的选择上带有任何偏见。假如以任何方式就所提的问题下结论，说皮尔逊教授对相似性感兴趣，那么，这第二个批评就成了最严重的批评了。

第三个批评是，认为教师在这个问题上对特质的测量是不准确的。这是一个事实，但是一个不明智的事实会削弱关于兄弟间相似性的证据，因为有些想法就会使它变得清晰起来。它削弱的仅仅是结果的准确性。

对62对10~14岁的学生进行兄弟对兄弟、姐妹对姐妹的对比测试（见附录），得到的相关系数为0.20；对113对相似配对的被试进行A测验，得到的相关系数为0.34；对107对相似配对的被试进行a-t测试，得到的相关系数为0.27。作为一种测量工具，后两种能力测试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34。^注20在以上所有情况下，相关系数都太低，尤其是对比测试，相关系数太低。至于那些学生，代表了五个最高等级的初中学校的人数，也包括相当大比例的有聪明亲戚和愚钝亲戚的不好不坏的儿童。

同时在这个研究中，每一个儿童都由教师按照特别聪明或者特别愚钝给他们评定，且进行记录。结果发现，在被评定为特别聪明的38个兄弟或姐妹中，有6个是特别聪明的，没有一个是特别愚钝的；而在被评定为特别愚钝的36个兄弟姐妹中，有2个是特别愚钝的，没有一个儿童是特别聪明的。

我也对86对接受长度辨别的灵敏度测试的兄弟姐妹（也就是同一父母的孩子）的相似性进行了计算。我并不认为这个资料很可靠，但是很明显，它确实有相似性，而且相关系数达到0.30以上。

巴瑞斯^注21研究发现，中学生在学科成绩上表现出如下的相似性：

英语……………………………0.24  550

拉丁语…………………………0.24  400

数学……………………………0.20  554

历史……………………………0.16  450

科学……………………………0.21  350

总成绩…………………………0.22  554

这些相关系数，与我的数据一样，常常会出现常误（constant error），因为一个中学的人口是被选择出来的一个群体，他们的学业水平要超过平均水平。这个误差可能使得它的相关系数比它实际的要低。

在运动的速率方面，无论其结果的准确性如何，劳斯沃西女士^注22发现兄弟姐妹之间没有相似性（171对）。

总体特征

关于天性，唯一已知的原因就是祖先的遗传和正常的变异趋势。如果一个人相信动物以及人类的精子和卵子的结合是出于偶然或神奇的原因，因此造就了他们，那也不能说他这样理解就是错误的，但是明智的心理学更喜欢用习惯的生物学假说来解释。

如此一来，一些重要的问题就凸现出来。首要的问题是关于祖先对天性的影响。这些影响包括祖先后天习得的结果吗？孩子是否遗传了其父母一生中的心理进化或者退化的结果？或者说孩子与其父母的相似性是否在他们出生前几个月就被限定？孩子的天性是父母天性与后天习得的总和的结果，还是仅仅是父母天性的结果？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部分决定着种族如何进化，我们从教育中能期望获得什么，以及我们对任何个体的天性如何进行具体的预言。支持这个具有历史性争论的证据将在其他章节呈现出来。

第二个问题是遗传方式，借助这种遗传方式可以把几代祖先的贡献联合起来而形成后代的天性。父亲和母亲各种心理特质的混合所形成的心理条件，可能会造成后代的心理特质一半像父亲一半像母亲；或者父亲贡献了他的全部心理特质而母亲只贡献了某一种心理特质；或者一个人的一种特质和另一个人的另一种特质的融合使他们的后代形成了与父母两个都不相同的第三种特质。用更简短的术语来说，遗传可能是混合的、二者取一的或者创新的。父母一方的A加上另一方的B，会形成1/2（A+B），或者A或者B，或者一个全新的C。

对于人类的身高来说，遗传是混合的；而动物的毛发颜色的遗传是二者取一的；两个物种的结合所产生的遗传可能就是创新的。人类心理特质的遗传的混合看起来是最常见的，但是有些情况也是可信的，比如说，一个杰出的数学家和一个拼写能力很好的人结合，他们的孩子可能会是（1）在数学和拼写上都很擅长，或者（2）擅长数学或者拼写其中之一，或者（3）在数学和拼写上表现都一般，而在语言上表现好或者坏。

在讨论遗传时，注意不要将遗传优势与二取一遗传相混淆。前者的意思是，某些个体身上的一些特质显现在他们后代中的可能要比二取一遗传或混合遗传大。混合遗传的极端情况也不应该与二取一遗传相混淆，这里的极端情况是指父母双亲的正常变异比例达到最大。混合遗传和二取一遗传可以通过相似性程度的分布来加以区分。

对于前者，孩子们与其双亲的相似性程度的分布分别都成正态分布；对于后者，他们将两个正态分布合成一个混合分布。对于前者，兄弟姐妹间的相似性程度的分布也是正态的；对于后者，也会得出一个混合分布，它是由一类积极相似分布（出于两个兄弟或姐妹与父母中的一人相似）和一类相似分布或甚至缺乏相似分布（即他们分别与父母中的一方相似）所构成。后者的模型将是零，除非特质上的相似是他们结婚的一个原因。

对于心理特质中遗传优势的频率我们还一无所知。

第三个问题是关于亲疏程度不同的亲属的贡献。我们以某个体x的天性为例，x的祖先如图所示。

A和B，C，D，E，F等对x天性的构成的影响分别是多大呢？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对心理特质的影响。

我们当然知道跟祖先越亲，祖先的贡献就越大，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根据遗传是混合的或者是二取一的，在生理特质上的表现显然是不一样的。按照高尔顿关于身材的计算公式，父母的影响是祖父母的两倍，而祖父母的影响是曾祖父母的两倍，如此计算下去。以对巴赛特（Bassett）猎犬的毛色研究为例，卡尔·皮尔逊^注23研究发现，父母以前的不同代祖先在影响上比高尔顿的公式不同，它们更趋向于相同。每代祖先相似的百分比如下：

相似的百分比

（1）父母………………………………63.256

（2）（外）祖父母………………………3.488

（3）曾（外）祖父母……………………3.105

（4）……………………………………2.764

（5）……………………………………2.460

（6）……………………………………2.190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心理遗传专门化（specialization）的范围、数量和程度。本书第51-57页^注24所总结的数据太有限而不能得出任何关于遗传影响心理生活的范围，或其一般力量的范围的肯定结论。有些心理特质可能很少或根本不跟遗传特质有联系。可以推测，遗传对于那些对生存和心理生活有根本性意义的特质的影响将是最显著的。

有两个案例给我们提供了心理遗传专门化的测量方法。帕瑞斯给出了兄弟之间在总成绩和各科学习成绩上的相似度。这比前面案例中的相关系数大不了多少（拿0.22与5科成绩相关系数的平均值0.21相比）。因此，似乎要么遗传对每个特质的影响是特定的，要么同一种特质导致所有的学习都很优秀。但是学科成绩间的内部相关显示，后一种猜测是错误的。另一方面，通过将两个不同的知觉测验放到一起来测量兄弟间能力的相似性程度，要比对两种能力的分别测量所得到的相似性的平均数要高（0.34 对0.305）。

高尔顿对这个问题有清楚的认识，且记录了很多相关事实，我引用其中有关1660—1865年间英国法官的一些事实。他写道：

法官的儿子是否都在同一个事业中获得成功？如果他们没有被赋予他们父亲的特殊素质，哪来的成功？……

在286个法官中，至少每9个中有1个，要么他们的父亲或者儿子，要么他们的兄弟也是法官，担任其他高层次法律工作的人则更多。当时，没有人怀疑作为一名法官所需要的特殊能力是由上辈传下来的。（《遗传与天才》，第61页和62页）

关于杰出政治家的杰出亲戚，他说道：

第三，政治家之类的能力主要是传递的或遗传的。要列举那些想要的例子也是很乏味的。与这观点相反的人有迪斯雷利（Disraeli）、弗兰西斯（P. Francis）先生（他不是一个政治家，而是一个好辩者）和奥讷（Horner）。在附录中另有35或36个案例，在他们杰出的亲戚中会发现一个或更多的政治家。换句话说，高智力天赋、与人相处的机智、辩论中的表达能力以及对艰苦生活的极大忍受力，都是遗传的。（同前，103和104页）

类似的遗传专门化现象也出现在伟大的指挥官、文人、诗人和牧师等人的亲戚身上。在男性科学家中，这种现象表现得更明显，杰出科学家的26个儿子中有22个在科学界表现出色。高尔顿认为，这种相似性的极端专门化现象有部分是出于训练原因。

门德尔松（Mendelssohn）和梅耶比耶（Meyerbeer）是我名单中仅有的音乐家，他们的男性亲戚在其他领域中取得了比在音乐领域更大的成功。（同前，231页）

杰出画家们的杰出亲戚看起来几乎普遍是在同一专业领域表现出色。在高尔顿所列举的画家的亲戚中除了下面4位外，其他都是画家。这四个人分别在雕刻（2人）、音乐（1人）和刺绣（1人）上表现出杰出才能。

当然，在高尔顿所有案例中，家庭环境也可能决定着天才形成的方向，真正有天赋的人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不仅如此，我们很难发现将神经系统中的什么部位与特定的先天能力（比如说成为法官所需要的能力）相对应。不过后者仍然是一个事实问题，关于前者，高尔顿的研究认为他是最好的法官。我们也应该注意到环境对特质的影响，例如音乐能力，家庭相似性的专门化作用是显著的。

最后一个问题是心理遗传的生理基础。所有遗传相似性的基础当然不是一个成人与其亲戚之间的相关，而是一个人的胚种与另一个人的胚种之间的相关。所有这些事实表明，最终的解释只在于对如何影响胚种以及父母的种质（germ plasm）和由此所产生的胚种之间的关系作充分的说明。然而这样完整的解释并不能信手拈来，其中的相关原理除了生物学专业的学生以外通常难以理解。然而，我们要坚定立场，对此要有清醒的认识，不要忘记孩子是直接的产物，这里不是指父母的产物，而是指父母胚种的产物。我们知道，一个人胚种的质量直接预示着他孩子的特质。当然一个人会拥有这些胚种，然而这些胚种是可变的。这里不考虑为了强调所使用的句法和修辞。我们可以说一个六英尺高的人胚种包含部分六英尺的胚种，部分六英尺一的胚种，部分六英尺二的胚种，部分五英尺十一的胚种，部分五英尺十的胚种，等等。每个人的未来不是他自己，而是一组胚种的变异组合的产物。这个胚种变异的假设解释了以下事实：矮个子的父母可能生出高个子的儿子，高智商的父母生出愚蠢的儿子，同样的父母生出不同的儿子。如果我们现在能测量出同一对父母的胚种之间的相似性程度，我们就能了解相关个体之间相似性程度的生理基础。例如，兄弟之间差异的大小是由于胚种变异的结果，而兄弟之间的相似性程度却在于胚种之间的相关程度。卡尔·皮尔逊运用他最有名的统计方法计算出同一祖先胚种之间的相关与兄弟之间的相关在数字上大致相等。在这方面，胚种可能被认为与其他未分化的器官一样，而且从这些样例中皮尔逊已经计算出相关系数。

习得的心理特质的传递

我们是受我们父母的天性^注25影响还是受天性和教养的共同影响，已形成了两个争议的观点。后面的观点可能是出于我们对父母与其后代在生理上有关联的了解而得出的，或者是有证据表明它确实是这样发生的。呈现这正反两面观点的概述超出了本书的目的。事实上，要不是因为阐述习得的心理特质的遗传这一部分内容的需要，增加新的一节来讨论已经发表过的内容是不明智的。

以下事实看起来是相当正确的。

1. 无论父母的精子和卵子的细胞核中染色体的特性发生什么变化，都会影响后代的天性，因为精子和卵子的细胞核就是后代天性的基础，没有其他什么会影响到天性。

2. 精子和卵子是直接从父母的种质（卵巢和睾丸）中产生的，而不是从他们整个身体产生的。就像骨髓产生血液，神经管状细胞产生神经系统，种质产生了精子和卵子。

3. 被专门化的细胞形成种质，由此产生了下一代，在个体出生之前他就或多或少地开始了他自己的人生历程。

4. 遗传的路线就是从胚种到种质，再到胚种，再到种质，如此循环。

5. 种质与身体中的其他结构相联结且相关联，如中枢神经系统，它们之间的联系并不比其他结构之间的联系更紧密。神经系统影响着精子或卵子的生长，就像影响肝脏或心脏或皮肤细胞的生长一样。

6. 存在一个未知的机制，诸如神经结构或者神经组织质量的改变，导致相应的心理特质的改变，这或许会产生适合他们自己成长的胚种变化，并使他们的子孙形成相似的结构或素质。^注26

7. 个体特定的心理特质的习得看起来不太可能会修正他的胚种，以再次产生所习得的特质。但对于非常普通的特质，例如精力充沛或精神低迷、健康或衰弱，情况可能不同。这些普通的心理特质可能与包括种质和身体其他部分的身体条件相关联。然而这个关联并不很完善。关于后天的健康状况多大程度上影响到种质的改变以及这些改变多大程度上影响到心理特质，还没有这样的精确测试。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明显的办法不是通过了解发展过程而从现有的知识中得出推论，而是通过设计严谨的实验，让动物习得某些心理特质，然后观察其后代的天性。目前还没有做这种对天性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实验。如果给一代又一代老鼠提供的美味食物，且总放在有油脂味的黄色立方体中，而把不好吃的食物放在有奶酪味的白色球体里，将老鼠关在笼子里，如果老鼠进入某一通道就会受到电击，这样安排以便老鼠形成某些习惯，观察者能测出一代又一代老鼠形成这些习惯的速度，且能检测出它们的微小进步。经过十代或二十代老鼠的学习实验就能为这种古老的争论提供最终答案。

在这个问题上，流行观点的证据如下：“琼斯学习数学并成为一名伟大的数学家。他的儿子也是如此。父亲的研究一定对他的成功有帮助。”当然反驳这个证据也容易：“为什么第一个琼斯能成为伟大的数学家？那是他的天性使然。为什么第二个琼斯也成为伟大的数学家？那是他的父亲的天性使然。”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争论是不会有进展的。家庭相似性这个事实从来不需要暗含父母习得的遗传。

一个更新颖的论点引用了某些物种的心理特质的成长。例如它是这样说的：“如何解释语言的发展？人们假设，通过在这方面不断进行心理练习，结果其后代在这方面日益流畅，直到原始人的一些呼喊、嘀咕和呜咽，于是变成了今天复杂的言语。”

跟前面的一样，反驳也很容易：“语言的发展是因为，从总体上看，拥有这种最原始的能力他就能活下来，并引起它们的喜爱；而不具有这种原始能力的人就会死，语言贫乏的人很少留下来或几乎不会留下。”因此，不是由于习得的遗传，而是自然选择了那些能习得的个体。

生物学家对动物本能领域已经做了详细的论述，同时也回答了我们这里的一般问题。他们发现：（1）许多本能不是习得的结果，例如生命中仅出现一次的那些本能。（2）尽管大部分习得的习惯是具体的而不是概括的，而大多数本能却是概括的而不是具体的。但是一个遗传的具体习惯将奉献一个具体的本能。因此鸡在碰到如猫、鹰、黄鼠狼等敌人时，不是非常害怕，而是向陌生的、害怕的对手发出警报。（3）除非选择起作用，否则没用的本能会慢慢丧失。^注27所以，几千年来1000只小鸡中没有1只学会游泳。

很显然，人类心理学所获得的某些证据在长期的争论中一直没有受到关注。当习得的特质的传递明显失败时，人类的生活却提供了一个习得特质的遗传的可喜证据。眼睛损伤导致的先天盲人不会有关于太阳、月亮或者其他自然界中任何永久性客体的视觉映像，然而他们的祖先至少有数百代一次又一次地拥有这些映像，可以储存并传递给缺乏视觉映像的那些人。如果数百代的祖先每次的经验都没有变成遗传的一部分，那我们就什么也不能指望了。

有证据反对习得特质的遗传。也有大量的实验可以逆转一些基于现有证据的结论，但是目前我们必须否认上一代习得的心理特质会有相当大的部分遗传给下一代。天性源自天性。它的改进取决于坏的成分的消除，而不取决于它们的改革。除非在人类的胚种中存在一种遗传倾向，使之按照确定的方向，一种好的方向改变，否则它不取决于其他任何东西。我们培养某种族的天性仅仅是通过培养其好的成分，鼓励他们的生育，以及通过阻止其坏的成分，或者彻底根除它们。

在今天的生活中，有一种特别迷信和过分规矩的人，由于害怕死亡而破财免灾，或者把生育看作一种责任和犯罪。一个大学校长可以花费成百上千美元来教人们各种才艺，但是如果他用10000美元来阻止学校里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在35岁之前不要孩子，那么他就会受到嘲笑。或者是出于无知或者是出于胆怯，著作者们无论在教育学还是社会学书中都不会提出改善社会条件的建议，以作为“至善”的参考，社会条件的改善还得依靠底层保护者，好的改善者是保护者，而更好的改善者是创造者，这可能就是种族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