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在那个飞雪的冬日

李金翠

一向健忘的我，记忆却往往被定格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雪天，画面依然那么清晰，鲜活，灵动，它总是不知疲倦地在脑海中重现。

孩子，你们还记得吗?

那是我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回母校任教，恰逢你们原班主任辞去代课职务，下海经商了。我接下了你们所在的四年二班。当时，你们跟原班主任关系很紧张，班里有名的“调皮捣蛋王”曾声称要杀了老师。我顶着很大压力接了这个乱班。我用爱心、真诚、执著、学识赢得了你们的尊重和爱戴，你们很买我的账，努力地做好学生。但天性的活泼、调皮，让你们难免违规犯纪，总是要打击我的热情和耐心。

在上五年级的一个冬天，一场暴风雪来临前，教室外异常的安静，灰蒙蒙的天空中太阳浑不可辨，几只鸟在树上噪鸣。不久，漫天雪花在凛冽的朔风中飞旋，洋洋洒洒，在操场上如雾如纱。这雪下得好不热闹。

于是，课间十分钟，室内也随之热闹非凡。“倒毽子”的三个布毽子在手中飞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踢毽子的用力过猛，毽击棚顶，又反弹回来，接得到便拍手叫好欢呼;抢毽子的跃桌子跳椅子，连喊带抓。教室里空前混乱，欢笑声，叫喊声此起彼伏，好一片欢腾。忽然，前面拿毽子跑的同学，脚不留神，踢倒了支撑黑板的一支木脚，木质黑板倒下来，撞在了桌角上，出了一个三角洞，原本就历经沧桑的黑板，又新添了一道疤痕，是那么醒目，刺眼。

上课了，一双双眼睛痴痴地注视着我，异样的感觉遍布我全身。当我转身欲往黑板上写字时，那个破洞抢先跃在眼前，好像在嘲笑我:“这是你教的好学生的杰作。”学生刚刚在我心中建立起来的可爱形象，瞬间钻进了那个洞口，化为乌有。仿佛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一定要立刻查明真相。教书重要，育人也更重要。要教育学生学会负责，学会担当，勇于承认错误。我控制自己不要冲动，故作镇定的询问:“是谁干的，要主动承认。”可是没有一人挺身而出。点名询问了几个学生下课情况，都说与自己无关，在推卸责任。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只是不敢揭发检举，袒护同学隐瞒老师，我又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也许是年轻没经验，也许是不够沉稳，心中的怒火喷泄而出，随即，声色俱厉地抛出一句:“课不上了，你们就自己查明真相，什么时候弄明白，再去找我上课。”说完，我气愤的走出教室。

外面依然风雪交加，彻骨的寒风更加猛烈的吹打着脸颊，锥心刺骨的痛。走在风雪路上，是失落、是担忧、是期待、是沉重……说不清楚。回到办公室，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知如何收场。

孩子，我为我的无情、任性而愧疚。但眼见你们责任感的缺失，我不能无动于衷，因为我要塑造你们具有真善美的完美的灵魂。

下课后，班长把弄坏黑板的两名同学带到我面前，承认了错误，真相大白后，班长代表全班同学恳请我回班上课，我顺势收场，与他们一起回班级。想象着自己回班后多么难堪，尴尬，应该怎么圆场?

原本是下课时间，邻近班级的同学正沉浸在课间的欢笑中，而我班门前却不见人影。走到门前，教室内也听不见往日的喧闹，好像没人，人都哪里去了?推开门走进去，你们都整齐的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注视我。“起立”、“老师好”、“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此时，你们的腰板拔得那样直，显得那样恭敬，你们的歌声，不再是往日的声嘶力竭、声调高昂却平淡无味，唱得那么深情，深情。唱着唱着，有的同学哽咽了，有的抽泣了，有的声音颤抖了，仿佛只有今天你们才感到这首歌多么动听，老师多么辛苦而伟大。在讲台前，我环视了一下你们，显得很不自然，不敢再正视你们。我悄悄地走到你们身后，在后窗角前忍不住抽噎了起来，擦拭着如泉涌的泪水，歌声不断，泪水不断。抬起头，那块黑板又吸引了我视线。它的面貌焕然一新，熠熠生辉。那个“破洞”已被一张画纸掩盖，上面写着:“对不起!”整个版面你们用一节课时间精心设计:一个孩子脸上挂着两行成串的泪珠，一颗大心周围，画着一些小心，上面写着“我爱您”、“对不起”、“我错了”……一个简笔勾画的孩子向老师鞠躬行礼道歉。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歌唱罢，学生们依然齐刷刷地默默站立，像是待命的士兵。我抑制自己的心情说了声:“请坐”，但那两名同学依然站立，再次向老师致歉:“老师，对不起，我们错了。”得到老师的允许后方才坐下。我开始了上任以来第一次动情的讲话。这次事件就在我的语重心长的教育声中结束了。

孩子，你们在犯错中成长，我在你们的犯错中感动。没有这“欲擒故纵”的教育，怎能有这十几年无数次的感动。对你们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再不敢贬低、小视你们，你们是智慧的精灵，并非无知小儿。只要给你们独断的机会和时间，你们处理问题的能力就会超乎想象。在感动中让我明白了:爱是感动的基石。你们懂得爱老师，才能回报给老师以感动。在每个飞雪的冬日，我都与你们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