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节千载如斯

《增广贤文》有云：“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不灭；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如斯。”一个人的言语行为，都源于他的内心，心中有气节，便能言语有正气、通达大义，因而有好文章；胸中有准绳，便能行事坦荡、洁身自好，因而能成就事业。内心坚定的人，不会为外力所左右，心思纯净的人不会为外物所浸染。人生有尽时，但奉公为民的精神万古不灭，清正刚毅的气节千载如斯。

古语说：“人心止此方寸地，要当光明洞达，直走向上一路。若有龌龊卑鄙襟怀，则一生德器坏矣。”人心虽只有方寸大小，却决定着一个人的人生方向。对于一个人而言，只要心中无贪念，无论受到怎样的权钱诱惑都可以秉持本心，以清廉自守。东晋的吴隐之，便是这样一个有着光明洞达之心的清官。

在广东南海的西北，有一条清冽的泉水在淙淙地流淌。泉水周围，山花烂漫，景色宜人。可是，却很少有人来这里游玩。

一天，远远走来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官吏，轻快地跳下马来，他神情凛然、气宇轩昂，径直走到泉水边，望着清冽的泉水，不住地说：“好泉水，好泉水啊！”说着弯腰就要去舀泉水。旁边的一个小吏忙上前制止说：“大人，这泉水不能喝呀！”这位官吏忙站起身，疑惑地看着小吏，问道：“为什么不能喝？”小吏忙说：“这条泉，是有名的贪泉，据说人喝了这泉水，就丧失了自己清廉的本性，会变得贪得无厌。大人一向以清廉节俭著称，我怕大人喝了这泉水，于大人不利。”听罢这话，官吏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说：“天下还有这等奇事，我倒要看看这泉水能不能改变我的本性。”说完，拿起杯子舀了一杯泉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到这一幕，旁边的小吏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喝完了水，这官吏赋诗一首：“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然后微微一笑，带着人走了。

这个官吏不是别人，就是东晋时赫赫有名的清官吴隐之，他是建安文人吴质的后人，此次之行是到广州接任刺史职务的。

当时的广州，是个气候温润、物产丰富的富饶之地。从东汉以来，一直是我国重要的海上贸易中心。以往的贪官污吏往往借此搜刮敲诈商人的财产，大量收受外商的贿赂。所以，凡来广州做官的人都发了横财。因此，当时广州流行着这样一首歌谣：“广州刺史过城门，便得私财三千万。”朝廷虽明知有此弊端，但因鞭长莫及，难以遏止这种现状。最后，只好派一贯清正廉洁的吴隐之来接替广州刺史的职务。

吴隐之喝了清润甘冽的贪泉水，更加神采奕奕。于是，日夜兼程，赶赴广州城。

吴隐之到广州接任了刺史。人们听说他喝了贪泉水，都拭目以待，等着看他的变化。却见他穿的依旧是往日的旧衣衫，吃的也只是蔬菜和干鱼，而且他的妻子儿女也都穿着自家纺织的粗布衣裳。

有一天，一个属吏想讨好吴隐之，就送来了许多肥鱼和其他海鲜。吃饭时，吴隐之看着满桌菜肴，惊奇地问：“哪里来的肥鱼和海鲜？”家里人不敢隐瞒，据实以告。吴隐之一听，当即拉下脸来，命人找来那个官吏，处罚了他。并且当众声明：有贪赃枉法者和贿赂者，一并从严处罚。广州属吏们见他如此廉洁威严，就不敢再放肆了。从此以后，广州的吏治一下好了很多。于是，广州城又传出一条谣谚：“喝贪泉而不贪，不是水贪是人贪。”

不久，吴隐之的大女儿要出嫁了，按照惯例，这婚事应该非常隆重热闹。许多人想要趁着这次机会与吴隐之拉关系。因此，办喜事那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吴隐之家随礼。谁知到了门前，都愣住了。吴家大门紧闭，门上没有喜字，也不张灯结彩，院里静悄悄的。过来好一会儿，大门开了，吴隐之走出来，对前来贺喜的人们说：“我家女儿出嫁，有劳各位光临，我深表感谢。但我向来以节俭为本，所以不设家宴。大家既然来了，就请进去喝一杯喜茶吧！至于带来的礼物，还请诸位带回去吧。”来贺喜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都被吴隐之的清廉所感动。

古人家训，常常注重于心性品格的养成，清白家风往往不仅仅表现在言行上，更是代代相承的精神气质。诸葛亮在《诫子书》中便提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淡泊宁静，强调的是一种心思清澈、安贫乐道的人生状态，在诸葛亮看来，真正的君子之行就是这种精神境界的外化。

东汉的毛玠一生清廉刚直，被称为“清公”。毛玠任职不久，便被受命整顿吏治，重新考核任免官吏。毛玠说：“罢黜贪官，立清廉之风，乃治国安邦的大计。”在考核官吏的过程中，不少人向毛玠贿赂，请求毛玠高抬贵手，但毛玠一律不见，后来索性在门上贴了“谢绝会客”四个大字，大门紧闭，概不见客。这一次整顿吏治大有成效，整个朝廷一时皆以简朴为荣。然而毛玠的清廉刚介却招致了上位者的不满，也引来了小人的谗言，再被诬告有影射魏王的言论时，毛玠心怀坦荡，大义凛然地说：“我听说贾谊才华横溢，遭到周勃、灌婴谗言而流亡在外；白起是盖世英雄，却被赐剑于杜邮；晁错忠直无私，被诛杀于市；伍子胥尽心辅佐朝政，却自刎于吴都。一代名臣都不免身首分离，我还有什么可求呢？只是我兢兢业业几十年，掌管选举，得罪的人多，必遭诬陷。但我一生光明磊落，只求给我当庭对质、辨析的机会。”但最终，毛玠还是被罢官，回家闲居。纵使被诬陷、被免冠，毛玠也不肯改变自己廉洁正直的作风，可见这样的品格风骨于他而言远比一时功名、一己私利重要得多。清廉自守于毛玠而言已不仅仅是为官的职业操守，更是人生准则、君子之道。

评说

唐代崔元日韦的母亲卢氏也曾写信教导崔元日韦说：“汝为吏，不务洁清，无以载天覆地。”洁清，就是清正廉洁，不贪财、不偏私。在卢氏看来，为官者不如是，便不足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洁清不仅仅是为官的准则，更是做人的气骨，对内合于良心，对外达于天地之道。《续小儿语》中说：“丈失一生，廉耻为重。”《孟子》中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这些警语都在强调对于一个人而言，最为重要的是气节操守，而不是官位、权势、财富、名声。如吴隐之尽心国事，不图名利，挹贪泉而不渝清廉，如毛玠一生刚介，淡看宠辱，宁罢官而不改正直，这才是仁人君子的真实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