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丢与出走

四岁时，睡了个午觉醒来，我发现妈妈上班去了，就出去找妈妈。结果在太原桃园三巷路口，本该向右走，我拐向了左。为找妈妈，我走丢了。

从那天照片看，我戴了两顶瓜皮帽。估计那天，我沿着新建路电影院的方向，向北走去，看了一会儿玩沙子的孩子，又看了一会儿收头发的小贩，看了来往的汽车和马车，摘了几把马齿苋，越走越远，越走越不认识路……

到了吃晚饭时间，家人仍不见我踪影，妈妈就到太原有线广播电台报告了“有一个小男孩走丢”的消息。晚上七点钟，我在派出所柜台上正吃民警给的烤馒头片时，妈妈和外婆来了。家中姐姐们一边吃晚饭一边听小孩丢失的广播，像是看一个没有惊险情节的电影。

但是，同样一件事让小波郁闷至今。有一次她在家闯祸，挨了打，她就倔强地离家出走！当时她的年龄在十岁左右，岁数这么小，她能去哪儿呢？

在小波、晓荔和我之间，有一个不成文排序：妈妈喜欢我，爸爸喜欢晓荔，小波出生在成都，由外婆带，和小姨妈士琴相依为命，所以，小波自认为小姨妈喜欢她。有时候，我大舅舅士平先生来太原探亲，我和晓荔只觉得舅舅很亲，但小波总是哭闹着要跟舅舅到沈阳去当他的女儿。

小波挨打求助的时候，大舅舅没来，她离家出走就只能有一个选择：到太原东山丈子头公社找在那里插队的小姨妈。

从新建路通过太原钢铁厂，穿过西城和北城，再翻一座左边峭壁、右边悬崖的山，拐六个弯，才能看见小姨妈插队的那个村，几十里路呢！一个小女孩身无分文、穿过城市、走进大山，据说当她推开小姨窑洞门时，小姨妈正在昏黄灯下孤零零做晚饭，小波一下哭出了声，委屈、害怕、后悔，饥寒，交织成团。

第二天小姨妈参加劳动完毕，晚上骑自行车把小波送回家。两人进门时家里安安静静，没惊异、没询问。小波纳闷：她离家出走，怎么家长就没有上电台广播找她？她因此认为妈妈不怎么爱她。其实，事实不是她认为的那样。

差别是：

我找妈妈是无知举动，手脚不听大脑使唤。

小波离家出走，是为了警告妈妈，不准打人。

我走丢，回家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走丢了，让人急。

小波离家出走，大脑在运动。十岁女孩知道一个决定会引来什么后果，她懂得留一个底牌，走之前嘱咐同学告诉外婆说她去了哪儿。

小波回家后是否再次被惩戒，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