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回报

悲哀的回报

●叶林生

韩东是一家公司的卡车司机，这天中午他没出车，正在家里陪几个朋友吃饭，忽听有人敲门。他打开门，见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那汉子盯着他上下打量着，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韩东莫名其妙地吓了一跳：“你、你这是——”

汉子抹着眼泪说：“我总算找到你了，救命恩人哪！”

原来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这汉子因心脏病突然发作，倒在一条四下无人的偏僻路旁，刚巧韩东出车经过，眼见汉子昏迷不醒十分危险，就赶紧将他抱进驾驶室，然后掉转车头直奔市人民医院。幸好汉子口袋里有一千多元钱，还有一个笔记本儿，韩东一面帮着办好入院手续，一面又根据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通知了汉子家属。因为那趟车很急，他把这些安排妥当后便走了。经过一番抢救，那汉子终于转危为安，事后医生告诉汉子说，当时他的心脏已经停跳，假如再晚来五分钟，这条性命就没指望了。

汉子名叫刘照锅，是个本分憨实的乡下人。病愈出院后，他四处打听救命恩人的下落，最后还是根据医院当晚记下的车牌号码，费了很多周折才找到韩东的单位，打听到韩东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说实在话，要不是这会儿被提起来，韩东已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去部队当兵那阵就因为救人立过功，复员到单位里也是个老先进，开了十几年的车，没早没晚地在外面跑，像这类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现在人家既然谢上门来了，韩东还是赶紧将他让进了屋里。

刘照锅进屋后二话没说，恭恭敬敬地从包里捧出两条极品云烟：“韩师傅，这点小意思，报答不了你的救命大恩，请收下吧。”

韩东觉得怪别扭，说啥也不肯收，僵持半天，倒是几个朋友打圆场先替他接了下来。

大老远的可不能让人家饿肚子，韩东不由分说将刘照锅拉到桌上，添酒夹菜招呼他一块儿吃了饭。饭后，几个朋友陪着喝茶闲聊，顺手拿过那两条极品云烟仔细打量，忽然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愣住了：“哎呀，这烟……”

刘照锅觉得不对劲儿，忙拆开那精美的包装盒，一看，顿时尴尬得满面通红，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他花九百多元买来的那两条极品云烟，里面装的竟然是当地产的茅山烟。他被奸商蒙了，这种烟在市面上两条只值23元钱！

韩东本是个开通豁达的人，见此情景，反倒哈哈笑着安慰了刘照锅一番，临走时，又一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外，说：“人活世上谁会没个难处？我韩东从来就是做好事不图报答，你可千万别再往心里去了。”

可刘照锅却觉得这事没完，硬是被一种欠债的滋味憋得格外难受。

几天后，刘照锅又一次找到韩东家里。这回，他干脆啥都没买，而是拿出了用红纸包好的1000元钱。

韩东这阵已经知道刘照锅家里并不宽裕，为养螃蟹正欠着一大笔债务，自然是无论如何不肯收。憨直的刘照锅没法子，将钱往桌上一丢，拔腿就要走。

这下韩东可受不了，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你把我韩东当什么人了？是跟我做买卖啦？”他将钱朝刘照锅面前一扔：“拿回去！我要出车了。”说罢“通”一声带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照锅被晾在一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事在刘照锅住的村子里传开后，一下子就成了热门话题。有人对他说：“受人一尺，回敬一丈’，自古以来是不成文的规矩，这事说啥也得摆平，不然你就欠人家一辈子呀。”还有人对他说：“做了好事却不要回报，如今哪还有那么多傻人？哼，别是你自己心不诚吧？”打那，刘照锅更是为此坐卧不安，平添了一块心病。

转眼就是菊黄蟹肥的秋天，刘照锅家养殖的几亩螃蟹快要上市了。想着韩东的救命大恩至今还没报答上，他忽然大腿一拍有了主意。

这天下午，刚巧刘照锅打听到韩东要送货到镇上的一家厂里，便赶紧挑最大的螃蟹捞了几十只，装进网兜里，去镇上找韩东。一路上，他心里念叨着：韩东啊韩东，我刘照锅可是真心实意要回报你，这螃蟹也是自己亲手养的，这一回，总该没啥说的吧？

刘照锅赶到镇上，很快就从路边停着的好几辆车中找着了韩东的车子，可是却不见韩东的人影儿，打听了旁边好几个人，也都不知道哪去了。他本想四下寻找，又怕自己走后韩东开车离去闹个两不遇，只好在车子旁边守着。

十月的天气虽说有点转凉了，可那当头的太阳还是热辣辣的。刘照锅站在那里左等右等不见韩东过来，他被太阳烤得昏头涨脑直冒汗，看看旁边连个遮阴歇息的树都没有，便索性躺在韩东的车肚子底下打起了瞌睡。

却说韩东刚才停好车子去厂里结账取款，由于会计不在耽搁了好大工夫。等结完账取了货款出来，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匆匆跨进驾驶室，打火挂挡开动了车子。偏偏那车轮不偏不倚从刘照锅的身上碾了过去，韩东只觉得车轮一颠，急忙停车下来看，发现车轮下的刘照锅已经血肉模糊，只剩那一大袋螃蟹还在拼命地爬动。

抚着刘照锅的尸体，韩东这才明白一切，他惨痛地哭道：“刘照锅啊刘照锅，你为啥要这样折腾呢？究竟是我韩东错了，还是你的心眼儿太窄呀……”

心灵悟语

物品忌讳的是污浊，人最难做到的是为人处世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