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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闻见录(节选)

时间:2022-0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为生计辗转草原。学校为职工谋福利,从玛曲购得一车羊肉。余等候于车旁,排队等购。公质弱,有肺疾,常见其于小河中掬起蝌蚪饮之,以疗肺伤。后其考入河海大学。公性倜傥,与李公民智、杨公耕程同主数学系事宜,融洽无间。其字瘦而柔弱,学校视为荣耀。后胡公离世之际,学运动荡,国家思想蠢动。性开朗,常见其笑嫣然。又为其姓氏,顽劣者唤其锅盖。偶闻其不久于家乡婚,不久复离矣。

第十章 学堂闻见录(节选)

学校建于1985年秋,名合作民族师范专科学校,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首府合作镇南郊之知合玛村。合作藏语唤作黑措,意为羚羊出没之地。首届设三个专业,曰藏语言文学,曰汉语言文学,曰数学。副校长孙公学文,会宁人,敦实健硕,常与吾辈同上大灶。孙公虽体魄丰硕,然食量极小,每餐仅食一个馒头,菜亦多选土豆片。食堂饭菜,寡淡无味,孙公却吃得极香。

梁公崇基,兰州人,博文宏通,善弈,尤长于古文字研究,冬夏无间,余遇生僻古怪词字,多询梁公。梁公家有小妻,常与李公滋荣同言小妻之魅之妙。为生计辗转草原。一日余得一小小润笔,邀公同食卤肉饮黄酒,薄暮方回寝舍。临别梁公曰:他日定邀小兑吃饭。忽一日拽余入其室,但见几净窗明,不染一尘,余感慨难以落臀。公笑曰:小兑岂是拘谨之人,随意可也。二人拊掌大笑。公为人谨细如丝,极喜洁净。饭后余点燃烟卷,不意烟灰滚落于地,公取一纸片,轻撮入篓。今公已逝,忆及笑貌,宛如生时。生活泡影,大抵如斯。

1988年,余月薪一百三元,其时家乡月资七十七元,为生计而谋剩余,奔来草原。学校为职工谋福利,从玛曲购得一车羊肉。余等候于车旁,排队等购。后勤×××君、×××君车上司秤,遇到骟羊肉,就听声音从车上发出:这个是孙校长的,这个是洪书记的。众悻然。中途复出一只骟羊:这个是张校长的。众愤然。李氏继玲勃然,直冲上车,扯下一只骟羊,自称之后,丢下钱即走。众复愕然。独刘公生文释然曰:羊肉一冻,公母一般,母羊肉还好吃。原来草原之羊,公母肉质稍有差异,为众喜食骟羊肉故也。然斯文之与威权,孰非肉之味道可比,差别已然千里万里矣。

余尝闻学子调皮,精力过剩,经夜不息,臧否学校老师,以为乐事。其时教员不过三十余员,竟有八大怪、四大傻、三不中用之说。八大怪为李公国丰、李公明智、李公建中、王克文君、赛云峰君、张小兑君、席剑海君、郭凯宁君。余自谓性情执拗,衣少锦绣,宁肉身烂不入官列而外,尚无怪诞惹眼之处,不意竟入八大怪之列。至于四大傻三不中用云云,想来也是少年无聊之论。然其时学子风气,亦不乏其具眼,平心议论,余等未足怪责。

宁文忠君言:某友新任系上主任,其心灼然,无奈其时草原多雨,一连数日,其友忽然骂起天君来:他妈的老天爷,也不晓得放晴,害得数日难以跟操。大抵百姓盼着天雨,好来休息。新进之牢骚,不知天君可得闻欤?

余之性懒散几与雀同,晴则劳作,雨则安歇,生活已然疏疏草草,只求以课业养高,终老草原,故而最厌深刻繁复。不意一日安文生君言:君之无欲无求,正是司职者之大忌,不论何人高位,当先收拾于君,君平,其辈自平矣。余听之哑然。后读韩非,得其句曰:彼不事天子,不友诸侯,不求人,亦不从人之求,是不可以赏罚劝禁者也,如无益之马。如此者,不令之民也。余虽非不令之民,然读韩非之视淡然,不由气为之大沮。

杨公奎元,东北人,1986年来草原支持教育,课业数学。草原荒泽,公亦心思深入教学,隐隐细润少年心田。公质弱,有肺疾,常见其于小河中掬起蝌蚪饮之,以疗肺伤。生活极细致,每餐一个鸡蛋、半个番茄,常见其案板上剩余之一半番茄。

王克文君,环县人,性格轻佻开朗,善弈。1986年与王氏红芸婚。草原寂寞,无以为乐,大婚之夜,余等盘踞其舍直至夜深。王君性急,口拈一句云:枣木箱子红木柜,你们走了我们睡。众笑骂其轻薄。隔年产下一女,取名冰澈,因兔年而小名兔兔,极聪颖。后其考入河海大学。虽未知其将来成就,然观其女自主之能力,实为吾辈后人之表率也。

李公国丰,河西人,曾司职汉语言文学系主任,敬业不敢稍怠。有学子不如规矩者,必痛骂之以助其纠错,操一口极重之河西方言,颇有奇效。刘公生文,课业体育,打太极如鬼画符,后其经营藏族传统体育课题,因此升格而为教授。李公颇不以为意,见人常言:沟子里套个绳子,就能名之曰大象拔河耶。盖李公刘公性情不合,生活中亦不相能,故有是说。然大象拔河为一藏族传统体育,一根绳子之两端套于脖颈,绳索从胯下穿过,两人嬉,以先将对方拽过界者为胜。

李公建中,临潭人,貌俊美,与洮水域人异,然未知其祖籍何地。公性倜傥,与李公民智、杨公耕程同主数学系事宜,融洽无间。公好酒、善饮,更喜酒间与少艾舞之。常见公一手翘起莲花,莲花指间立着酒杯,一手紧握少艾小手,暄之再三。酒酣,公眼镜滑至鼻翼,双目微阖,早与周公言欢矣。若少艾至,浅笑敬酒,公必立醒,起身称谢,无复梦境景象。余等笑谓公真绅士也。

1985年,时胡公耀邦主国家政,偶临草原检视民生,得以参与奠基之礼,并题校名以示眷顾。其字瘦而柔弱,学校视为荣耀。后胡公离世之际,学运动荡,国家思想蠢动。未几,事平,学校轻易胡公所题校名,更用洪公庭瑞题字,众不以为然。合作小镇,更有一报,为地方政府喉舌,报头亦用胡公之字,此际亦复更易。时议常及此事,觉冷暖炎凉,转换已属无常,人心冷热,更致感叹矣。

李氏冰涛,兰州人,于学校图书馆谋一职业,妖娆有姿色。性开朗,常见其笑嫣然。余等居舍分散,其旁惟见四君为伴,曰王永红君、曰刘方君、曰喜富裕君、曰陈振兴君,皆1989年来校者。李氏冰涛,窈窕而高,王、刘、喜、陈四君,却多内秀之人,与李氏伍,亦校园温暖一景也。后冰涛得公公助复归兰州,临别之际,来寒舍与余别,言及身边诸君,其意温婉,余多不复记,惟其言王克文君太瘦,印象尤深。

郭凯宁君,庆阳人,为其与金庸笔下郭靖同姓,众呼为大侠。又为其姓氏,顽劣者唤其锅盖。身壮,有微髭,自号美髯公。常见其揽镜感叹,自比徐公。郭君性与众异,付出必得回报方可。校园距街七里许,郭君有单车,为余等代步之良具也,众索,不与,惟美人笑语求之方允。丁氏晓红,同事间美人也,郭君慕之,侍机近之,软语求之,难为所动。一日,丁氏晓红高烧病卧,郭君敲门而入,驻足门口良久,以趾砥击门面,央其与之以友俦之。丁愠,厉声曰:锅盖,滚。郭君悻悻退出,不见愠色。众无语良久,却听郭君之言于过道传来:晓红,尔不与余相好,为何复食余之苹果耶?众笑其怪。后其回乡工作,音信杳然。偶闻其不久于家乡婚,不久复离矣。

1987年,余友扎西东珠主编《格桑花》,为家庭计而征婚于《女友》。九州少艾,慕其文字,踊跃自荐。牟吉信君,诗人,笔名阿信,持重而有文,与郑宏君、彭海林君主撰征婚启事,留下雁书牟吉信转之字样。未几,雁书纷纭,不能暇接。然少艾多将牟吉信转误读为牟吉、信转,故而雁书多书之为牟吉收。余等时时集于收发室,哄然欢甚,皆曰母鸡之信复至矣。

杨文君,通渭人,肥胖敦厚,性随和亲善。某年冬,往武汉进修课业,同事为其绍介对象,遥寄一照片,杨君爱之。后鸿雁传至同事处,被其拆阅,文字竟然热烈之至,校园冰河大有为之融化之势。君曾于鞋底私藏拾元酒资与同事饮。偶与余弈,余舍一车,约定余赢则得彼一苹果,输则给彼五角钱币以为赌资。两个时辰,余得其苹果大半,大笑间兜其苹果而归。后一日权军君言:春节杨君无以回家,独居其室,寡淡冷清,遂邀之共饭,方知杨君数日以婴儿奶粉为食,几近便秘。余忆及所得苹果,面热心惭。共和国五十七年,杨文君以不惑之年往西北师大攻读博士学业,学校惜其才,以系部主任职虚位待之。世事周转,似乎皆为杨君也。

张氏顺玲,河南人,因高考故而从姓于姊夫家,故亦唤作闫顺玲也。1989年,从夏河转来学校。试讲托尔斯泰公之《复活》,安少龙君遂名其为玛丝洛娃。玛丝言未出而腮必先红,惹动诸多少年好逑之心。余慕其名,于元旦之夕邀其共舞,其小手湿热,抖动不已,双睫低垂,目光更不敢与余稍接。学校其时虽然多施,宛然苎萝村也,然东西之别显然,独此女惹余时时心观。后其与魏曙光君婚,生活淡定。一日余与魏、张伉俪共饭,不竟脱口:玛丝,不若小子手捷,余已纳尔为妻矣。张氏顺玲捧心,腮红直达脖颈。魏君闻之捧腹,直以春意先登为慰。

(桑子,原名张筱兑,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历史文化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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