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型地震

舞蹈型地震

※〔中国〕　周锐

早就知道今天要地震，所以虽有些紧张，还不慌乱。

预报是值得信赖的，我按照平时看电影的习惯，提前5分钟，来到指定的广场上。这儿离可能倒塌的建筑物很远。人已到了不少，我在一位老太太旁边找个位置站下来。

9时40分，地震正式开始。

人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同一方向倾斜过去，就像在汽车上那样。接着，又朝相反的方向倾斜一次。就这样，人们不住地来回摇摆起来。

大地在晃动。晃得不算厉害，但时间稍久，便觉得头有些晕，胃里也挺难受的。

忽然，旁边的老太太拉了我一把，她尖声惊呼道：“三拍子！”

我不懂这意思，茫然地瞪着眼。

“没错，你瞧，纯粹慢华尔兹的节奏：嘭嚓嚓，嘭嚓嚓……”老太太边说边踩着点子，她的舞步和大地的晃动正合拍！

“来跳一个！”老太太年轻时准是个舞迷，她伸出手邀请我。这时广场上已有不少青年男女翩翩起舞了。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对不起。”

老太太把脸一沉：“嫌我老吗？”

“不，绝不是！”我脖涨筋粗地解释，“真不会！”

我从没学过跳舞，怕出丑，很缺乏这方面的自信。我只好东张张、西望望地看别人跳。一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小个子青年，跳起舞来却显得分外潇洒，我真忌妒他。大地仍在不住地晃动，我已开始作呕，但我拼命控制着自己，要是吐在这舞影蹁跹的地方，多不自重啊。

那位老太太终于没找到舞伴，她又来动员我：“小伙子，学学吧，我来教你。”

“我都要吐了。”

“咳，我这么大年纪了，都没像你这样没出息。”

是的，我观察了一下，会跳舞的人们越跳越来劲，一点儿都没有不舒服的样子；相反，捂着胸口皱着眉的，全都是我这类的舞盲。我领悟到：我们的机能失调是由对整个环境节奏的不适应引起的。

“好，来吧。”我豁出去了，上前一把搂住老太太的腰……

我出了一身汗。但终于学会了华尔兹。我庆幸是老太太教我，要是面对一位妙龄女郎，我不可能这样大胆自如。头一点儿也不晕了。

忽然，地震的节奏起了变化。

“这是‘布鲁斯’，四拍子。”老太太又介绍道。她当仁不让地继续做我的教师。这一次已不像刚才那样费劲了，是因为入了门的缘故吧。

我很高兴。老太太也很高兴。

不一会儿，地震的节奏又变了，更急促，更强烈了。

“这又是什么‘兹’？什么‘斯’？”我请教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有点发白，她说：“不知道……

我只会那两种，三拍、四拍。我觉得头晕……”说着摇摇晃晃像要倒下去。

这可不妙。我赶忙扶老太太坐下。虽然我的头同样又晕了起来，但我毕竟更强壮些，我应该照顾老年人。

我找到一对像是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人，他们扭得相当动人。“对不起，救人要紧，请跟我来。”

这两个大学生跟我来到老太太跟前，向我们讲解并示范着：“这叫‘迪斯科’，才流行不久，怪不得老太太没见识过。其实并不难，瞧，这样……这样……”

我们很快又学会了迪斯科。老太太用力地扭着肩和腰，脸色又好了起来。

现在我忙忙碌碌地去教别的舞盲了。

但节奏又变了。这回大家都傻眼了。连那两位最新潮的大学生也手足无措了。那男大学生说：“这……这好像是刚从北极那儿时兴起来的‘爱斯基摩舞’的节奏，我们还没来得及学。呀，我头晕啦……”

正在这时，一辆大客车开来了。这是抗震指挥部临时组织起的一支抢险队伍。车门一开，大家“噢”地惊呼起来：满车都是舞蹈明星！

明星们真是及时雨，在他们的辅导下，古怪奇特的爱斯基摩舞迅速得到普及。

可是，刚学会爱斯基摩舞，地震的节奏再一次变换！

这种节奏更古怪：时而三拍，时而四拍，时而不知是几拍：时而像海滨浴场的气床，托着人悠缓地起伏；时而像建筑队伍的大筛子，人们像砂石一样被颠簸、被旋转并互相撞击着。

别说是那一对大学生，现在连舞蹈明星都对付不了啦。他们想要去查一查随车带来的一套新增订的《世界舞蹈大全》。可他们白费力了。谁也搞不清楚现在该跳什么舞。明星们很快也瘫倒了。人们准备听天由命地受折磨。

这时候，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在广场中心跳起舞来。那就是我。我像鹿一样灵活自如地蹦鞑着。我像海燕随时调整着暴风中的姿势。我即兴设计出一套套别人从没见过、自己也从没想到过的漂亮动作。

“请……问，这是什么舞？”明星中最亮的一颗星挣扎着爬过来请教我。

我说：“别管什么舞啦，跟着我——不，跟着大地的节奏大胆跳吧！”

“别……”最亮的那颗星重复着我的话，立即吩咐伙伴，“快记下，以后再增添到《大全》里——这叫‘别贯萨摩舞’！”

14时零9分，地震停止了。这次地震是地震史上的罕见现象，被专家称为“舞蹈型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