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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得克萨斯的心脏

时间:2022-02-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超导超级对撞机项目仍处于酝酿阶段的时候,没人会想到它的结局会是这么可怕。他们提议实施一年前莱昂·莱德曼在科罗拉多州斯诺马斯举行的高能研讨会上提出的建议,在美国无人居住的平原地区利用超导磁体建造一个巨大的装置。由于预计需要数十亿美元的项目费用,必须得到当时的美国领导人罗纳德·里根总统的批准。获得批准的前景还是幸运的。

这是一个悲剧,一场灾难,它是科学中的泰坦尼克号……超导超级对撞机……一去不复返了。

——赫尔曼·沃克,《得克萨斯的一个洞》(2004)

在牛仔故乡的心脏地带,达拉斯南面大约30英里的地方,克西哈奇镇留有一条残忍的伤痕。附近的农场曾经有90个家庭,如今135英亩的荒芜土地被遗弃了。那块田地里有17个竖井,几百英尺深,现在已经被堵上,报废了。一条14英里长的隧道在地下形成一个弧形,它曾经是一个工程杰作,而现在却已经一无是处,相信里面已经充满了水。得克萨斯的经济以及美国科学界的士气遭受了不那么容易感觉到,但却是难以消除的创伤。

当超导超级对撞机(SSC)项目仍处于酝酿阶段的时候,没人会想到它的结局会是这么可怕。令人讽刺的是,这项计划的成行来自于另一项倒霉的项目ISABELLE的资产转移。1983年7月的一次会议结束了ISABELLE项目的生命,同一个联邦委员会的成员要求建造一台能量更高的机器。他们提议实施一年前莱昂·莱德曼在科罗拉多州斯诺马斯举行的高能研讨会上提出的建议,在美国无人居住的平原地区利用超导磁体建造一个巨大的装置。由于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发现了弱玻色子,费米实验室也宣布突破了加速器能量的记录,因此是时候去想想建造更大的加速器了。

对于粒子物理学家来说,建造更大、更好的机器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土地和金钱,与揭开宇宙最深层的奥秘所带来的影响相比,算得了什么?的确这里总会有浪费掉几十亿美元和多年努力的危险,但如果我们不试试的话,就永远无法理解我们的宇宙。当然,如某些批评者认为的那样,在物理学(以及其他科学)的很多其他领域,重要实验所花费的费用要少得多。其中一些已经产生了重大的社会效益。例如,晶体管的发现为电子产业带来了革命。它那时要求开展几十亿美元的项目了吗?“大科学”和不那么昂贵的“桌面”实验之间的辩论在决定SSC的命运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超导超级对撞机开始设计为一个20TeV的对撞机,这比超级质子同步加速器(SPS)和万亿电子伏加速器的能量都要高很多,它最初被称为“沙漠加速器”。根据历史学家莉莲·霍德森和爱得丽· W·科尔布所说,这样的命名有两个主要原因:“人们认为它需要的地域太广大,只有在沙漠里才行;另外,人们期望用它来探索大统一理论所描述的人类还没看到过的物理过程荒漠。”

最令人担心的是:新运行的万亿电子伏加速器有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来建立标准模型的最终组成部分和任何超越它的让人感兴趣的新物理之间的桥梁。那时没人知道,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万亿电子伏加速器是否具有找到希格斯粒子的能力,更不用说各种大统一理论及超对称理论预言的具有更高能量的粒子了。如果这些数学上将电弱相互作用和强相互作用优美地联系起来的新统一理论永远不能被实际证明,这将会是非常令人沮丧的。这种挫折就像是发现一个遥远的星球上有着生命,但我们却无法到达那里。要跨越想象和探索之间的广阔空间,就一定需要空前的技术。

如果欧洲开发出了自己的下一代对撞机会怎么样?让勇士们离开家乡在它的铁蹄下颤抖吗?莱德曼正确地估计到,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17英里长的正负电子对撞机轨道会是放置超导磁体的合适地方,从而制造出一台轰鸣的质子对撞机。美国物理学家意识到,在欧洲把诺贝尔奖变成他们的自助餐之前,最好开始建造自己本土的机器。

1983年12月,美国能源部成立了一个规划小组,称为参考设计研究组(RDS)。他们从美国的主要加速器实验室招收有才华的人员,包括主管和员工。来自费米实验室、斯坦福直线加速器中心、布鲁克黑文国家实验室和康奈尔大学的代表们,理顺了有史以来一个最雄心勃勃的科学项目的初步实施细节。为了公平地对待所有参与者,会议轮流由不同的实验室主持。康奈尔大学的物理学家莫里·蒂格纳成为这个团队的领导,他以前是威尔逊的学生。

到1984年4月,RDS提出了三种不同的质子质子对撞机设计方案,单位粒子束能量达20 TeV,亮度为1034(1后面跟34个零)个粒子每平方英寸每秒,大约是催生了W和Z玻色子的SPS粒子束的10万倍。这就像是让堪萨斯州托皮卡的全部人口打包通过一个只适合一个人出入的地铁检票口。每种方案都有不同的超导磁铁设计以达到如此大的密度。强度大的那个有着一个巨大的铁质偏转线圈和一个超导线圈;相对弱的那个有更多的铁(称为超级铁,它可以生产比较平滑的磁场);第三个强度居中,它没有铁(或许在火里面已经有了太多的铁了[译注:这里是一个双关语句。“irons in the fire”,字面意思是火中的铁,其实是一个成语,其意思是要做的事情])。在一个递交给能源部(DOE)的报告中,这个团队总结说,这三个设计方案都是可行的,建议再进一步进行研究。

规划SSC的下一阶段是由一个称为中心设计组(CDG)的团队进行的,这个团队位于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也是由蒂格纳领导的。几个不同的实验室被招募来探讨各种超导磁体的设计,其中包括伯克利实验室、布鲁克黑文国家实验室、费米实验室、得克萨斯加速器中心以及对撞机专家彼得·麦金太尔建立的一个研究所。这个团队的多数人支持强场磁体,它需要一个周长52英里的加速环,而弱场设计则需要长达一百英里的环。找到足够大的场地来容纳小一点的环,就已经够困难得了。

1986年后期,SSC的设计递交给了能源部,在他们的支持下那些主要的实验室团结了起来。由于预计需要数十亿美元的项目费用,必须得到当时的美国领导人罗纳德·里根总统的批准。由于联邦预算已经由于各种军事和科学项目而紧缩了,面对这个要求时是难以抉择的。那时候的庞大项目包括开发导弹拦截系统的战略防卫计划(通常被称为“星球大战”)和一个建立国际空间站的项目。SSC怎么能在一个已经萎缩的蛋糕上切下属于自己的一块呢?

获得批准的前景还是幸运的。如果这是一个需要攻克的前线,或者是一个需要打倒的敌人,相信里根承担了其中大部分风险。他在成为一个政治家很久以前,在一部电影“纳特罗克尼”中出演一个失败的橄榄球队中的一名球员,并以此出名。所有的美国人都喜欢他出演的角色乔治·吉普,他被称为“那个吉普”,乐观和决心指引着他的判断。SSC是科学前沿中的一个项目,它代表了与欧洲竞争的一种方式,就是因为支持者们强调要赢,所以才得到了里根总统的支持。

一个能源部的官员问莱德曼,是否他和他的团队可以为总统制作一段10分钟的录像,介绍SSC可能会解决的高能物理中的问题。为了迎合里根的牛仔精神,莱德曼决定强调这项研究的前沿问题。在录像中,一个演员扮演一位参观实验室的好奇的法官,他向物理学家们询问有关他们工作的事情。最后他评论道,尽管他发现他很难理解这些研究,但他欣赏这里面的精神,这“使[他]想到这一定就像是开发西部”。

显然,SSC的鼓动者们的理由是有说服力的,因为里根总统被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内阁担心这个项目会对预算产生小行星撞击般的影响,试图阻止它。然而,尽管他们开展了策略性的反击,但还是没有把它打下来。里根总统在1987年1月的公告上说他将支持SSC项目,他拿出一张备忘卡片,朗诵了作家杰克·伦敦的信条:

我宁愿作烈火余灰也不愿作粉尘飞扬,

我宁愿生命的火花在壮丽的火焰中燃烧殆尽,

也不愿在腐朽之物中窒息而亡。

我宁愿作一颗灿烂流星划过苍穹,

在千万碎片里散尽光芒,

也不愿作一颗行星睡意昏茫。

在读了这个信条之后,里根提到橄榄球运动员肯·斯特布勒,他因为后来居上获得胜利而出名。他有一次被要求解释这个信条的意思,这个四分卫将它浓缩为座右铭:“扔远些!”昔日的“那个吉普”变成总统之后确实没有降低目标。如果他能帮上忙的话,SSC就可以进行了。

次年在白宫举行的一次仪式上,里根宣告了SSC的价值,他说:“超导超级对撞机是通向为科学和我们的经济带来量子改变和量子发展的新世界大门的通道。”

在得到里根总统的公开支持之后就要进行国会批准的战斗了,这不会那么容易。国会的很多议员都为美国自己单独抱着球跑的想法犹豫不决。所以SSC是应该以国际化产业的形式推向市场的,这涉及到了日本、韩国、欧洲的不同国家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新闻周刊以这样的方式描述出售这个项目:“能源部一开始就保证其他国家会投资SSC。这一承诺使得通过许多艰难的项目预算听证会的道路变得通畅。”

然而,要获得国际上有意义的支持是很难的。特别是欧洲会很自然地对看到欧洲核子中心获得胜利更有兴趣,而不是去支持一家美国企业。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提出了大强子对撞机(LHC)项目的建议,很显然对于欧洲来说它的优先权更高。

1988年5月20日,纽约时报的一篇社评认为,投向SSC的美国基金花在LHC上会更好些:

这是一个诱人但危险的倡议,因为用于支持它的资金几乎肯定是从其他物理研究中剥离出来的……该领域有着高度的知识上的利益,如果美国不再是一个主要的参与者,这将是悲哀的一天。但是欧洲的物理学家们已经说明了,对日内瓦现有的对撞机环做些升级就可能达到希格斯玻色子的能量范围。将赌注押在欧洲的环上会更便宜些。

1988年中后期,国会拨给了SSC 2亿美元。出于谨慎,规定这些钱只可以用于规划和选址。由于选举在即,真正的建设资金将留给下一届政府考虑。

一旦国会为项目的实施谨慎地亮出了黄灯,这一冒险背后的政治就变得更加激烈。许多比较落后的地区为它的就业潜力而流口水,哪个州将有幸获得泰晤士报所说的:“一个价值60亿美元的梅子。”

为了公平起见,由值得尊重和政治中立的国家科学院和工程院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来为这项寻找适合场地的竞争作裁判。25个州提交了43项提案,其中得克萨斯州提交了7个,最后委员会将之缩减为7个。孤星之州(得克萨斯的别称)显然是最渴望获得成功的,其政府提前建立了得克萨斯国家研究实验室委员会(TNRLC),并从自己的预算中为项目提供了10亿美元作为这个蛋糕的添头。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比得克萨斯更大呢?它提交的材料非常沉重,传说有上吨重,需要用卡车运送到能源部的办公室。1988年11月,在考虑了参赛选手们各自的优点之后,能源部宣布得克萨斯州的埃利斯镇成为了获胜地区。那是一个平坦的白垩草原地区,除了野草、灌木、豆科植物和仙人掌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植被。

奇怪的巧合是,该地点是在一个得克萨斯州人、当时的副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当选了总统仅仅两天后公布的。能源部的选址团队对公众保证在作决定的过程中政治没有参与其中。布什通过一个发言人宣布说,他没有参与到这个过程中,他是和其他人同时知道这个选择决定的。

由于选择了得克萨斯州完全没有开发过的地区,那些也参加了竞标的费米实验室的支持者们怒气冲冲。费米实验室已经到位了很多基础设施用以支持扩展任务;新的地点则需要从零开始,需要新的员工、新的建筑和新的设备。特别是万亿电子伏加速器已经和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SPS一样改造过了,可以作为让质子进入对撞机前的预加速器。“如果是在费米实验室建造的话,超导超级对撞机现在已经造好了,”布鲁克黑文的物理学家崴尼缇欧斯·泡里克若纳克斯这么说,他也参与了SSC实验的规划。

由于顶级研究人员们将在得克萨斯找到新工作,有些人担心费米实验室会出现人才枯竭。作为费米实验室的主管和SSC的原始提议人之一,莱德曼在两个研究机构中起着关键作用。他对此表示百感交集。莱德曼预料到,这对于他自己的实验室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声望损失”。不过他预期,它仍然是一个重要研究设施,至少在SSC正在施工的那几年是这样的。

当投标获胜之后,得克萨斯州政府通过TNRLC征集到沃克西哈奇附近一块大约17 000英亩的土地。对于牛仔英雄们来说,这只是一块牧场。TNRLC还组织了环境研究,并制定了研究和管理计划来支持这个实验室。州政府承诺这个项目会一直坚持到最后。

由于许多冲突势力的卷入,联邦政府对这个项目所作出的承诺前景黯淡。国会、能源部和物理学家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利益,有时候它们又是相互矛盾的。尽管蒂格纳领导的CDG为这一项目制定了初始计划的主要部分,但是当到开始实施建造对撞机和实验室的时候,这个团队就被忽略了,能源部觉得和另外一个由费米实验室组织的协会一起工作更舒服一些,这就是大学研究协会(URA)。蒂格纳被视为“威尔逊式的传统牛仔”,他可能很难屈服于国会和能源部的要求。因此URA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的新人,哈佛大学的物理学家罗伊·施维特斯成为了实验室主管。在施维特斯手下当了一阵子副主管之后,蒂格纳在1989年2月卸去职务回到了康奈尔大学。可悲的是,由于他的辞职,SSC的建造失去了他极为重要的技术经验的支持,更何况他曾花了5年时间来协助设计这个加速器。

像科学史学家迈克尔·赖尔登曾经指出的那样,施维特斯和URA严重偏离了之前的做法,他们将私营工业承包商纳入到决策过程中来了。在SSC之前,加速器实验室仅由做研究的物理学家们来做计划,如果有特别的任务需要,他们就雇用技术人员。例如,像我们看到过的,威尔逊亲自设计了费米实验室的几乎各个方面。施维特斯有着不同的哲学,在建造这个将会是全世界最强大的科学仪器时,他让工业代表和学者一起去解决工程上的挑战。这些企业主要涉及国防和航空航天工业,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接触到高能物理。冷战结束后由于军事裁减,很多产业的工人换了工作。由于习惯了某种心态,该实验室承担了国防研究所的一些秘密任务。此外,一些权威物理学家觉得他们无法应付科学上的要求。像赖尔登指出的,这些事实造成了文化上的冲突,疏远了富有经验的研究人员,而且使得雇用新研究人员变得越来越困难。

尽管有着这些内部的不安,在布什的任期内,SSC还是得到了联邦政府的强力资助。总统布什由于多年在得克萨斯州当商人和政客,他对于这块土地很熟悉。他给予了SSC国家科学优先地位,并要求国会每年都资助这个项目。能源部几乎给每一个州都分配了特别任务,诸如建造和测试探测器,这使得全国的政治家们有了喜欢它的更多理由。

1990年初预算公布说,该计划估计完工成本将会增加一倍,达到80亿美元的天文数字。但它居然还是存活了下来。但是由于磁铁和其他相关的事情,工程研究要求项目进行一项重大的重新设计。

超导磁铁通常是非常精巧的装置。磁铁的磁场越强,其内部的力就越大,同时其线圈和其他部分产生微小振荡的几率就越大。振动产生了热,这可能会破坏超导态,减弱或者毁掉磁铁。SSC的磁铁在6.5特斯拉(磁场的单位)时非常可能有危险,这是比万亿电子伏加速器的磁场高50%的强度。为了使微小振动降低到最小,相关磁铁上小心地放置了钢夹。要让它们有效地工作,需要不断地反复试验。在一次对12块磁铁进行的重要预测试时,只有3块经受住了考验。设计师们在努力提高着磁铁的性能。

另一个问题涉及到磁铁的开口大小。开口小一点的磁铁会便宜些,但当质子流穿过的时候会有更大的风险。任何偏差都会降低对撞几率,从而破坏实验。经过大量的讨论之后,SSC管理层最终决定要扩大磁铁的开口以容许更大的误差存在。

那时所做的另一项设计上的改变,包括将环周长增加到54英里,并将质子注入能量(质子在进入主环时所加速到的能量)加倍。所有这些改变都使得造价飚升。当得知了费用上的巨大增加时,尽管有些国会成员面色铁青,但那时候对此的一致反应是要增加监管而不是关闭这个项目。建造资金开始运转,实验室的雏形在1990年的秋天开始成形。

正如规划的那样,SSC有着一系列的加速器,在质子进入到巨大的对撞环之前,它们先将质子提升到越来越高的能量上。这些加速器包括一个直线加速器和三个越来越大的同步加速器:低能提升加速器、中能提升加速器和高能提升加速器。放置直线加速器和最小的同步加速器的隧道是最先开始挖掘的。

用以支持未来地下运作的四四方方的结构,沿着平坦的地势像牧草般展开。它们是磁铁开发实验室、磁铁测试实验室,以及加速器系统串行测试中心。这些设备用以设计、建造和测试各种类型的项目所需的超导磁铁。两个大公司——通用动力公司和西屋公司,接受了建造几千个双极磁铁的任务,它们将用以迫使质子像套了缰绳的牲畜那样沿着将会是世界上最大的地下赛马场运动。

同时,为了获得为粒子物理中的曼哈顿计划作过贡献的名声,或者只是简单了为了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超过2000名工人聚集到了得克萨斯。找到希格斯粒子或者超对称伙伴粒子的可能性,诱惑着许多有冒险精神的物理学家来到闪闪发光的达拉斯南部来探险,在对撞机的轮盘赌上试试自己的运气。对于已经有了稳定职位的研究人员们来说,这是一场豪赌。有些人暂时离开了他们的全职岗位,另一些人完全放弃了旧工作,带着希望开始了一个崭新的工作。

按照对撞机会支持一对主探测器的传统以及合作研究精神,SSC的同意成立两个研究合作小组。第一个组称为SDC(螺线管探测器合作组),它有着来自全世界超过100个研究机构的大约1 000名研究人员,由伯克利的乔治·崔林领导。其通用探测器设计为八层楼高,26 000吨重,价值5亿美元。预计开始收集数据的日期是1999年秋天,这为在千年钟声响起之前找到希格斯粒子带来了希望。

第二个组称为GEM(伽玛、电子和μ子),由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的巴里·巴里斯领导,他是一位很有成就的实验家,有着茂盛的胡须、齐肩的银发。这个团队带来了与哥伦比亚大学的威廉·威利斯合作发明的液氩热量计以及大量的骨干研究人员。这个项目有一个特别式样的探测器,用以定点测量电子、光子和μ子。GEM将沿着环安置在与SDC不同的一个交叉点上,独自收集数据。这就像相互竞争的报社在不同城市设立办事处。

不幸的是,这些探测器没有一个有机会品尝到可口的粒子。20世纪90年代早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SSC项目的反对者。这不仅包括那些因为项目超出预算而沮丧的政客,还包括非高能领域的资深物理学家。实验物理学的大多数分支并不需要80亿美元的预算,但它们依然可以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以高温超导作为例子。在20世纪80年代,瑞士物理学家卡尔·穆勒和德国物理学家约翰内斯·贝德诺尔茨在IBM的苏黎世研究实验室中,利用价格合理的材料进行了规模适度(至少相对于费米实验室和欧洲核子研究中心来说)的工作,发现了某种复合陶瓷在高于之前已知的超导温度下可以完美地导电,这为物理学带来了革命。在其他实验室进行的实验,其中包括休斯顿大学朱经武所做的工作,找到了更高的转变温度的物质。尽管这些陶瓷超导体依然需要非常冷的环境,但是其中一些材料在高于液氮的温度下依然保持它们的特性。把物质浸入到液氮之中比产生接近绝对零度的极端方法要便宜得多。原来认为超导体只有一种类型,并且需要接近绝对零度的温度。因此穆勒和贝德诺尔茨的发现不仅价格比顶夸克这样的发现要便宜得多,而且超导的应用还为未来的研究带来的省钱的方法,有着广阔的前景。

由于相对于高能物理来说,物质特性的相关发现与人们的生活直接相关,这个领域的许多研究人员,比如康奈尔大学的物理学家尼尔·阿什克罗夫特,认为他们应该获得至少相同大小的资助。“这事不正常,”他说,“凝聚态物理是现代技术、计算机芯片,以及支撑新的工业秩序的所有电子器件的核心。但是相对于那个大项目来说,它被忽视了。”

另一个对“大科学”的主要批评来自于宇宙微波背景的发现者之一的阿诺·彭齐亚斯,他对于输送到超级对撞机这么多的资金表示疑虑。彭齐亚斯说:“关于SSC的一大理由是,它将激发公众对科学的兴趣并吸引年轻人到这个领域中来。但是因为我们在这个大机器上面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而不是将之投入到大学中去,从而我们不能给他们合适的教育。重点在何处呢?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应当重新看看我们在科学上的优先次序,问问我们自己什么是我们真正想要的。”

另一方面,谁能预料到SSC的长期资产剥离会是什么样子?以前的一些发现似乎是非常理论化的,比如说核磁共振。但结果它提高了医学影像和治疗技术,从而拯救了无数的生命。但是既然没有人拥有可以看到SSC及其可能应用的水晶球,它的批评者们只会说它是大而昂贵的。

反对“大科学”支持不那么贵的小项目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同时SSC正走向失控的情绪也在国会中蔓延。由于曾经向国会保证过会有实质性的国外资助来填补SSC的预算,于是在这事没有实现的情况下,许多国会成员的恼火也是可以理解的了。一些人认为,施维特斯和能源部长詹姆斯·沃特金斯领导下的能源部无法有效地管理这一项目。但是当1992年6月众议院以232票对181票通过了预算修正案决定让这个项目下马时,还是令人惊讶的。只是由于参议院的支持,才让SSC暂时活了下来。

在美国前参议员威廉·普罗克斯迈尔旨在揭露政府浪费而设立的“金羊毛奖”的精神感召下,许多想要终结SSC项目的人将之描绘成精力的浪费,而且只惠及了一小群知识分子。他们想知道在预算紧缩的时代,为什么要将几十亿美元用于碾碎粒子来证明理论,而不是用来轰掉极为真实的联邦政府赤字这个怪兽?

“反对SSC的投票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财政责任的一个象征,”现在的哥伦比亚大学负责科研方面的副校长,那时的项目副主管拉斐尔·卡斯珀这么说,“这里有一个你可以投反对票的昂贵项目。”

1993年1月,比尔·克林顿续布什之后担任了总统。失去了和得克萨斯州之间的联系,支持SSC的一个重要支柱倒掉了。尽管克林顿表示支持这个项目,在6月的一封给众议院拨款委员会的信中,他还是提议将时间点推后三年来降低对于每年联邦财政预算造成的影响。然而推迟SSC预订的运行日期(推迟到2003年)使它看起来有了更高的风险,因为等到它可以运行的时候,它可能已经完全过时了。如果万亿电子伏加速器在那时候已经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怎么办?

对撞机实验室的预算一度增长到大约100亿美元,这主要是因为其时间表的推后。越来越节俭的国会签署一份请勿复苏的命令,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众议院在1993年10月19日进行了投票,以二比一的比例否决了对进一步建设的资金支持。SSC的年度支持更改为用于对已建好设备的封存,那时候已经花掉了20亿美元。项目超过四分之一的部分已经完成,这些都打了水漂。10年的规划和努力工作所得到的最终结果也只是登记造册,然后笼罩在灰尘之中。愿灵魂安眠。

SSC的下马在短期内确实节省了联邦资金。再加上许多其他成本削减措施,联邦预算在这10年结束时将是平衡的。(讽刺的是,在21世纪初,赤字再次暴涨,使得这些财政消减努力全无用处!)但是,一个国家在科学方面的威望所造成的长期衰退价值多少呢?不去登月,不去对火星进行机器人探索,不去用望远镜去观察古老星系中的迷雾都可以节省政府开支,但这却浇灭了我们整个社会的想象力火焰。如果这是科学和生存之间的选择,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们的社会确实是很富足的,足以同时支持这两件事。美国会不会在高能物理领域重回先锋地位还有待观察。因而在回顾过去时,许多人会将全世界最大对撞机的遗弃视为一个可悲的错误。

费米实验室的物理学家约翰·沃默斯利说:“SSC为高能物理和一般的大科学带来了长长的阴影。我们还在应对它所造成的后果。”

由于SSC的结束,那些承担了职业风险、为了SSC而来到得克萨斯的人们,有着不同程度的失望。一些人重新组合起来,投递出个人简历(或被招募进来),设法在其他实验室或大学找到了新的职位。对于实验物理学家来说,找到一个学术职位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许多大学都想要雇用水平资深的人,SSC的关闭也缩减了高能领域对于教授的需求。关闭一年后的一个调查发现,SSC物理研究分部72%的人员找到了工作,但这些职位中只有55%是属于高能物理的。

其他的工人已经扎根于得克萨斯州,他们并不想离去,要么找到了其他类型的工作,要么只是简单地提前退休了。少数几个留下来协助卖设备,或是协助尝试将场地改变成其他用途。

考虑到那些用于征收土地、挖掘隧道、建造建筑物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该场地还没有很好地加以利用是非同寻常的。联邦政府把所有权转给了得克萨斯州,得克萨斯州政府又将之转给了埃利斯镇。镇政府花费了超过15年的时间将这些建筑,特别是前磁铁开发实验室,投向市场,但一无所获。像狄更斯笔下绝望的老处女郝薇香小姐,该遗迹的建设是一个被抛弃的新娘,在时间中冻结起来,找不到感兴趣的追求者。一项将之转换成药品配送中心的协议失败了,将之变为反恐训练基地的非正式计划也从未实现过。2006年,卡车巨头J·B·汉特计划将之作为一个数据中心,但是由于他的去世这个计划也被放弃了。不过它倒是当过一部动作片:《再造战士II》的背景。提到另一位过气明星,这个实验室中的诺玛·德斯蒙德终于有了一个结局。(译注:《日落大道》的主角诺玛·德斯蒙德,她曾经在无声电影时期是红极一时的女明星,但是自从有声电影流行以来就在屏幕上销声匿迹了)

尽管在假设的场景中想想它会有什么其他的选择是有意义的,但事实上物理学家不会沉溺于失望之中。探索高能前线的时机已经成熟,没时间来回顾什么了。将得克萨斯的平原和痛苦抛于脑后,20世纪90年代后期美国粒子物理界发生了重组,要么向北去伊利诺斯州在万亿电子伏加速器上继续努力;要么跨越海洋来到瑞士,那里成块的肉和融化的奶酪这样的美味碰撞在一起。毕竟瑞士的日内瓦具有着鲜明的魅力,其中一些莱德曼曾很好地描述过。与沃克西哈奇相比较,他说“日内瓦……没有多少卖肋骨的餐馆,但有着更多奶酪,它们拼写和发音都很容易。”

人类发现希格斯玻色子最好的机会以及确认一些比较轻的超对称伙伴粒子的可能性,现在就依赖于大强子对撞机了。尽管它用来碾碎粒子的14TeV能量比SSC所预想的20TeV要低,但多数理论估计表明:如果希格斯粒子存在的话,大强子对撞机就将找到它。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顺利的话,不久现代物理学就会有欢庆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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