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样的蠢问题

29WHAT KIND OF A DUMB QUESTION IS THAT?这是什么样的蠢问题？

安迪·克拉克（Andy Clark）

哲学家，爱丁堡大学逻辑与形而上学系主任，著有《超尺度的心智》（Supersizing the Mind）。

互联网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吗？这个问题相当不好回答。事实上，请无视我这博人眼球的标题，这个问题非常有趣但难以回答。要理解这个问题，不妨先将问题小小地变形一下来思考：“互联网是否正在改变你思考的东西？”

这是一个有着各种明显肤浅答案的问题。互联网当然改变了我思考的“东西”（它将各种信息和观点呈现在我面前，没有它，我就得不到这些信息和观点）。互联网也在改变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时长以及当我完成思考后用它做什么。互联网甚至正在改变我进行大量思考的方式，较之以往，这变成了一个更有公共性的话题（至少在我所熟悉的心灵哲学领域是这样的）。

所有这些听上去都有点儿肤浅，我们都知道互联网的这些角色。这个问题的核心，当然是一些难以捉摸却更深层次的东西，它有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即：“互联网是否正在改变你思维的本质？”

我想，是这个问题本身让大部分回应者产生了分歧。有人认为人类思维的本质丝毫都未被改变，也有人认为思维正从根本上被改变。但是，我想要反过来问一个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如何知道它正在改变呢？”我认为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考虑这个问题的起点，也许是将我们的思考从那些常规的思路中区分出来。我说的“常规思路”，指的是在算法可变动范围内计算机解决一个或一组问题的方法。一旦做了这样的区分（但也许只是一种深度错觉而已），一切便会变得一帆风顺。而后，这问题看起来就只是科学要去解决的问题。你的思维方式是否被改变，你又如何得知呢？如果你倾向于认为会改变，它是否意味着你的思考方式也必然被改变了呢？我认为并非如此。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你的思维趋向和相信的东西保持不变，它是否意味着思维方式也依旧保持不变？我认为并非如此。

在我看来，从我们现有的知识中最多可以得出：我们正在思考的东西（以及我们倾向于去思考的时间）正在以某种方式被改变着。毫无疑问，互联网改变着我们倾向于去思考的事物和时间。如果互联网没有做到这一点，我们便不再需要它。这是事实，却又有些微不足道。

从哲学家的视角来看，所有我知道的都是他人已知的，这完全是关于内容的。我知道（在美好的一天里）我在思考些什么，但是当我使用常规思路去思考时，我就像不知道是什么移动了行星一样一无所知（从我的知识角度出发）。我可以获取结果，但无法获取手段和方法。只要是关于我用于思考的方法和观点，都无疑错得离谱。它们至多反映了我如何看待我的思考，而并非我如何去思考。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至此，似乎我们必须真正地依靠某种实验科学，以发现对这个问题的重要解读。

互联网是否在改变我的思维方式？让我们穿上实验服来一看究竟。

但是如何去做呢？

假设我们要去寻找互联网高频使用者们一些严重的大脑神经变化。问题是：他们的神经必然会发生一些改变，因为上网是一种技巧，而技巧会改变大脑。但是，这些改变何时可被视作是对我们思维方式的改变？学习弹钢琴是否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如果从这个提问所意指的方向来看，可能并没有。神经上的较大变化，甚至可能都无法对我们的思维方式产生影响。可能这只是在用旧有的方式处理新的事情。相反地，一个很小的神经改变，可能等同于安装了一个全新的计算机体系结构（考虑将一个反复循环加进一个简单的神经网络——一个小小的神经改变却拥有大得惊人的计算能力）。

这个问题已经变得更难以回答。

不仅科学需要去发现什么是不清楚的，连科学应去何处发现（或者不发现）都是不清楚的。

假设我们可以说服自己，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大脑的基本模式还在运行，互联网体验就无法对其做丝毫改变。只要我们假设固定了“人类思维本质”的程序是完全生物性的，并且只能在人类大脑中运行，这便给出了一个否定答案。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最能引起我们对互联网（以及在它之前的其他“智慧扩展器”）使用经验产生怀疑的假设。也许互联网给思维提供了一些混合的回路（生物的或非生物的），通过改变某些大脑回路来改变你的思维方式。这是将互联网视作一种世界性的大脑组织，这种电子化的脑组织很明显不是按照大脑皮层的程序工作的，因此我们很容易获得肯定的答案。

但是，等一下。为什么首先要看大脑回路呢？假设我们可以找到它，那又是什么真正决定了（或者，更好的说法为“是什么应该决定”）我们去何处寻找这个能够决定我们思维方式的回路呢？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遗憾地说，我并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预示着我们又要回到整个问题的原点，即内容层面。也许，推动答案产生的路径是，去寻找人类表现在思维各方面深刻且系统性的改变。但即使我们发现了这样的改变，那些认为我们的“思维方式”在根本上并未被改变的人，仍会坚持原来的立场，并不断强调神经工作的基本模式并未被改变，而且（至少）已经持续了数万年。

实际上，我怀疑我们对该问题的两种选择——一个听起来很平常，即关于我们在思考些什么；另一个听起来很深入，即关于我们思考的本质。这两种选择可能并非如每个答案支持者的回应（是的，互联网正在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不，它没有）那般水火不容。

但我不知道如何去证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