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欠您一个拥抱

爷爷，我欠您一个拥抱

一直以为爷爷不会在我生命中显示出任何的不平常。甚至因为他住在乡下，所以每每和同学谈起家世时，我便绕过这位苍老瘦弱的老人。每当过年过节被迫跟父母一起去探望爷爷，我都不愿意挨着他吃饭，我讨厌爷爷身上那股似乎已经渗入血液的牛粪味儿。他常常看着我，那么专注地看着我——从他的眼中，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想抱抱我的渴望。但是，我躲开了。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是这样躲着爷爷。生怕他跟我有一丝关联，生怕他的拥抱会成为我一生抹不去的羞耻。

我上初一那年，爸妈双双下岗了。爸成了一名人力车夫，妈则在批发市场里替人看管衣服摊儿。他俩每月收入加起来虽有五六百元，可光是给患有严重糖尿病的姥爷看病就要用去大半。等我中考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已是捉襟见肘了。

那是一个阴雨的日子，我们一家人看着桌上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发呆，通知书上那一组标明学费的阿拉伯数字像符咒一样让爸妈和我的头都大了。除了去借，显然已别无他路——向来好面子的爸爸为了我终于下定了这个决心，他刚站起身，就听到了敲门声。

门开了，我看见被雨淋湿的爷爷，雨水顺着他的花白头发，淌下来。他看着我，笑眯眯的，表情里有一种表达不尽的喜爱，但是我用一贯的淡漠打了声招呼便向里屋走，这时爷爷语气愉快地叫住了我：“孙儿，看爷爷给你送啥来了，你考上了高中，是咱张家的光荣啊!”我回过头，只见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塑料包，打开——那是一叠钱。我愣了，爸也愣了。爷爷笑呵呵地说：“还愣着干啥?快接钱哪！1800元，没想到我那头小牛还真值俩钱!”听爸说，为了帮老叔盖房，一年前爷爷卖掉了几头牛，只留了一头小牛，心肝宝贝一样地养着。但为了让我上高中，爷爷把他的宝贝卖了。

以后，在我念高中的三年里，爷爷总在我需要钱的时候来到我家。我不知道没了牛，爷爷靠什么供我读书。每次问他，他都说：“爷呀!有个挣钱的好门路呢!”然后就像藏着一个大秘密似的冲我扮一个鬼脸儿。扮鬼脸儿时，他脸上那粗糙松懈的皮肤就拧成一团，清鼻涕淌到唇沟里——那样子不但不好笑，而且是相当的恐怖，已长大懂事的我，也只好忍受着他这副奇怪的模样。

一个月前，我跟爸一起回老家探望病重的三奶。在小站下车时已是黄昏，我们从蜿蜒的土路走向小村，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因为天旱而绿意惨淡。也就是在一瞬间，我看见了爷爷，正奋力地拢着30多头牛。瘦小的他，挥着长鞭，奔跑着、吆喝着，而那群牛根本就不听他的摆弄——显然它们很不满意这里的草是那么少，它们自顾自去寻找草地，全然不理爷爷一次又一次的险些跌倒。

我和爸都为眼前这一幕深深地震惊了!我忙跑上前，也不管自己根本没有拢牛的经验，只是帮爷爷从四面围堵着那一头头倔犟的牛。等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牛群终于安静下来。再看爷爷，他坐在滩地上，张着大嘴，费力地喘着气，脸涨得通红，鼻尖上划破的地方渗着血，衣服上满是草浆和泥土。他喘着，喘着，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爸问：“咋整了这么多牛?”爷爷笑了：“都是咱们村儿的。现在放牛不好放了，都嫌费劲，我就张罗着拢到一块儿，我放一头牛五毛，这30多头，就是15多块呢，够我孙子上学用了!”

黄昏的微光照在他那张如抹布一样的脸上，照着他的得意，复杂的味道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扑进我的鼻孔。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揽他窄小的肩，爷爷却连忙躲开：“埋汰，我身上埋汰!”说着，就去赶牛，回头对爸说：“快去看你三婶儿吧，我还要等一会儿。草少，牛吃饱得到半夜呢。”暮色渐深了，听着爷爷那声嘶力竭的吆喝声，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奔跑着的背影，我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

一头牛，放到半夜，收入5毛钱。我的爷爷就这样5毛5毛的、一点一滴的，积攒起孙子光明的未来呀!

回想起那一幕，现在的我仍眼含热泪。我知道，此刻，爷爷正坐在那片滩地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用他的方式祈祷着我能高考成功。而我又多么想告诉爷爷，孙子终于明白了您是我生命里的奇迹。我欠您一个拥抱，当我奔向您的时候，请敞开您那干瘪却无比温暖的胸膛，让我深深地闻一闻您身上的味道吧!

【感恩课堂】爷爷爱孙子是毫无芥蒂的。爷爷辛苦一天，孙子就可以安心念一天的书；爷爷劳累一天，孙子的未来就多一分希望。当孙子满含感激的眼泪奔向爷爷敞开的那无比温暖的胸膛时，那股“牛粪味儿”似乎早已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