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好奇的驼鹿

有那么一瞬间，四个人盯着这个动物，看着它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路易斯脸上的表情非常滑稽，就好像他的大脑拒绝承认他的眼睛告诉他的现实。接着，随着驼鹿越走越近，尽管它悠闲而从容不迫地走着，但四个人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寻找地方躲避。四周都是新栽种的小树苗，幸运的是，附近有两三棵大的黄色桦树为四个旅行者提供了避难地。

这块土地只是河水旁边的一小块陆地。右边突然升高了大概一米，在上边长着一棵巨大的桦树。沃尔特在它的后边寻找能避难的地方，普林普顿也迅速跟了过去。路易斯和哈尔选择了空地另一边的桦树，并且迅速地爬了上去。沃尔特和普林普顿之后才意识到，他们选错地方了。他们选择的这棵树的树干太大了，根本不能攀爬，而且就算是最低的树枝他们都够不着。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祈祷这头驼鹿本性并不坏，而且这根树干能一直挡在中间。

驼鹿毫不犹豫地走下小道，走到那高出一米的高地旁边，高地上桦树后的两个男孩正瑟瑟发抖。它停在那儿，从容地盯着他们观察，而沃尔特则觉得他现在比在山脊上的时候还惊慌。驼鹿似乎对路易斯和哈尔并不感兴趣，这两个人已经爬到树顶安全的地方，徒劳地试图吸引它的注意力，想把它从他们不走运的同伴身边引开。突然，驼鹿低下了头，沃尔特听到普林普顿轻轻地吸了口气，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但是他自己也很害怕。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锤子一样地跳动着，而且“大姐头”一定感觉到了他在发抖，因为他的神经正抖得厉害。这个状态持续了几分钟，对两人来说，这几分钟就像几个世纪那么长。接着，驼鹿谨慎地转到小道的另一边，开始吃那些柔嫩的灌木丛。

“我，我觉得它喜欢你运动衫的颜色，沃尔特。”普林普顿悄声说。

沃尔特第一时间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一件亮红色的运动衫，他也觉得普林普顿的观察也许是正确的。这就解释了在山脊上时，驼鹿对自己奇怪的兴趣，可能是好奇心驱使它跟着他们走下小道到达这里的。沃尔特开始觉得一切都显而易见，而这个感觉并没有因为普林普顿接下来的话而减少。

“我希望红色不会像刺激公牛一样刺激驼鹿。”

沃尔特张嘴回复的同时，他们巨大的看守者立刻转回头查看情况，嘴里还大力地咀嚼着细枝和树叶。

“它，它看起来很温和，”普林普顿悄声说着，“和阉过的公牛差不多。”

但是沃尔特看不到任何温顺或者阉过的公牛的影子。也许是关于红色运动衫和普林普顿不幸地将红色对公牛的影响联系起来的想法影响了他，他根本不能维持镇静的视角。也许是那双眼睛—用一种让人尴尬的目光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对那个巨大的头来说太小了，在他看来，所有的事情都跟温和没有关系，反而是一种讽刺的目光，里面还透着邪恶。他现在全身心只想脱掉那件运动衫。

驼鹿的审视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接着，它晃了晃它巨大的头，连带着毛茸茸的巨大鹿角，然后这个森林之王走到水边，像隐居在森林深处的隐居者那样，镇静悠闲地开始喝水。

“沃尔特，现在是个拍照的好机会！”哈尔喊道。

沃尔特什么都没说，他忙着脱掉他的运动衫。而且，他将照相机落在独木舟上了，而且独木舟上还有装备。如果哈尔不那么兴奋的话，他应该记得。

“绷紧神经，童子军们！”路易斯喊道，“它本性不坏，如果你不刺激它，可能一会儿就走了。现在我下去引开它的注意力，你们趁机溜到那边，爬到树上！”

这时，普林普顿表现得很优秀。

“嘿，沃尔特，”他急切地说，“我和路易斯的照相机就在那个行李袋的最上边，就在河岸的右边。我们下去拿，我觉得它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

“在这棵树后面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沃尔特嘟囔着，他把那件令人讨厌的运动衫塞到下边。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喂，你别傻了！”

但是普林普顿早就悄悄而迅速地沿着河岸走到了行李袋的旁边。凭着兴奋的神经，他解开袋子，拿出两个照相机，将其中一个扔给沃尔特。接着，不顾三个同伴抗议的叫喊，他敏捷地接近正在喝水的驼鹿，拍了一张照片。这个场景非常理想。阳光满满地洒在驼鹿身上，它站在那里，两只前蹄浸在水里，口鼻埋在冰冷的水中。远处的河岸在河中投下了长长的影子，驼鹿喝水时制造的波纹一圈圈扩大，与影子交叠。下面的急流形成一条白色的水流，岸边停着独木舟和分散的装备。

随着相机“咔嗒”一声，驼鹿抬起头好奇地看了过来。普林普顿依旧站在那里，又照了一张相。接着，似乎是出于好奇，那头笨拙的动物开始向着他径直走来。这一次，他的三个同伴都激动地喊着让他快跑。而他则成为他们中最冷静的一个，他站在那里，拍摄了第三张照片。然后，他迅速爬上高地，回到了树木的保护区域。

“你疯了吗？”沃尔特问道。说实话，后来他一点都不担心“大姐头”在这种危急时刻会变得没有勇气。

“我没疯，我只是不想错过这一生难得的一次机会。那个生物连跳蚤都不会伤害！”普林普顿说。

“也许它不会，但是我绝对不会变成跳蚤给他机会，”沃尔特嘟囔着，“你永远都不知道那样的生物接下来会做什么。嘿！”

最后那声惊叹是因为驼鹿，那头驼鹿跟着普林普顿到了岸上，现在正在嗅着打开的行李袋。很明显，它并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于是恶作剧般地用它巨大的鹿角挑起行李袋一扔，撒出了里边大部分的装备。它挨个嗅着，然后又走到下一个大包旁边。

这一次，这个大个的动物表现出了一丝兴趣。它找到了食物包。然后将包转过来，舔了舔，又将包转过去。全程它都对食物包充满了浓厚的兴趣。所有的人都很困惑，过了一会儿，路易斯突然明白过来。

“是盐！”他喊道，“他闻到了盐！”

驼鹿的兴奋迅速转变成气愤。他像扔行李袋一样把食物包扔了出去，但是食物包系得很紧，并没有散开，只是缓慢地摔在了地上。它用角将食物包埋进沙子里，因为气愤，它鼻子粗重地喘着气。然后它退后了几步，突然跳起，用两只前蹄攻击食物包。但这个动作只是让包在沙子中埋得更深。它又用前蹄将包刨了出来，又一次将它扔了出去。但是在包落地之前，它就冲了过去，速度像猫一样敏捷，后腿直立着，用自己刀刃般的蹄子攻击着食物包，全程他都因为愤怒而粗重地喘着气，从它鼻腔喷出的气体甚至发出了嗡鸣声。

这时，沃尔特和普林普顿已经悄悄地走到另一边，爬到了树上。四个男孩现在都处于高处安全的地方，他们凝视着地上奇怪的景象，虽然这里几分钟前还非常平静。

“路易斯，现在把它制服，让它帮我们驮独木舟怎么样？”哈尔喊道。

“毕竟它看起来这么温和，就像一头阉过的公牛。”沃尔特向普林普顿悄声说道，因为两人在同一棵树上。

“不管怎样，我得到了照片。”“大姐头”反驳道。

“你该庆幸你得到了，像它那样扔那些装备袋，估计已经没有照相机能幸存了。”沃尔特说。

同时，驼鹿继续向着无辜的食物袋发泄着它的愤怒。最后，它再一次低头，用它的角将食物袋挑起扔了出去。由于愤怒，它这次用的力气很大，食物袋飞了出去，落在它后边远处的灌木丛里。它左右寻找，却看不到食物袋。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它一直在找食物袋，鼻腔中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大，脖子上的黑色鬃毛都直立了起来。最后，它开始寻找其他能让它泄愤的东西。很快，它瞥见躺在一边半空的行李袋，于是转而去攻击它。结果，袋子里剩余的东西飞得到处都是，有些还被它踩进了沙子里。

“普林普顿，这就是你和我为了那几张照片付出的代价！”路易斯喊着。因为那个袋子里都是他们的个人物品。幸好，里边都是一些衣服、背包和不易碎的物品。

值得庆幸的是，独木舟始终没有引起这头愤怒的驼鹿的注意，不然就是真正的灾难了。在它将愤怒发泄在每一个看得到的东西上，将每一个东西都埋进沙子里后，驼鹿又愤怒地扒了半天沙地，然后突然跳进河里，游到了对岸。

它的受害者们明智地继续待在树上，等着它跳上对岸然后消失在树林里。害怕它会在对面偷看，以防现在下去会刺激它造成更多伤害，他们又在树上待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它是真的消失了，路易斯才下了命令。他们从树上爬下来，悲伤地走向灾难现场。

“这是什么？”哈尔说着，挖出一块满是泥土的破布。

路易斯无奈地笑了笑：“那是……或者它本来是，我最好的一件衬衫，我想在我们结束巡游回家的时候穿的。”

哈尔小心地展开它，举起来查看。它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就像被搅进打谷机里一样。上面到处都是沙子和泥土，衣服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

“天哪，我的眼睛！”他喊道，“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在火车上穿着这东西，路易斯！”

路易斯好脾气地跟着其他人笑了一下，然后突然止住笑声，提醒他们，那个不受欢迎的拜访者很有可能突然回来。

“动起来，童子军们！”他快速地命令道，“别忘记现在的灾难，我们今晚还有足够的时间找扎营地。把那些分散的东西都捡起来塞进行李袋里，连着土一起！哈尔，你去找食物袋，它应该在后边的桦树林里。沃尔特，你最好穿上你的运动衫，否则你会被晒伤的，一会儿搬运东西的时候可不好受。”

男孩们不需要第二次命令，马上行动了起来，他们可不想和他们的“新朋友”再次相遇。分散的物品被挖出来，原样不动地装进了行李袋。哈尔找到了食物包，虽然也是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还保持着完整。沃尔特找到了他的运动衫，没有犹豫，直接穿上了它。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一开始就是这件运动衫引起了驼鹿的注意，才会发生后边的这些事情。在确保安全前，他一点都不想穿上它。但是他没有别的东西可穿，所以只能听从命令。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们就准备好可以上路了。路易斯依旧扛着独木舟，坚持走在后边。毫无疑问，这次搬运是最快的一次。一路上都没人喊背疼或者肩膀酸。而且，每走两三步，三个年轻人就不安地回头看一眼，而目前路易斯也只能依靠他们，因为他现在在独木舟底下，没法转头，只能向前看。

这次搬运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把船放在水上时也没有浪费时间。一切准备妥当后，路易斯松了一口气。

“路易斯，现在还觉得是我发烧了吗？”等两条独木舟并排浮在水面上时，沃尔特奚落道。

“我现在觉得我自己发烧了。”路易斯坦白地认错，“它超出了我的认知。关于驼鹿，我是有些了解的，但我从没听说过任何一头驼鹿的行为像这只这样。我在缅因州和新不伦瑞克省曾经捕猎过它们，我从没听导游说过这类的事。据我所知，只有当它们受伤或者完全暴怒的时候，才会变成森林里最凶恶的动物。这种时候，只要一看到人，它们就会冲过去。据导游说，它很可能会让人在树上待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但是其他时候，它们是所有胆小动物中最胆小的一个了。如果一个人在禁猎期能拍到一张它们的照片，简直就是上帝保佑。我从没听说过，它们会谨慎悠闲地走出来让人拍照，独自闻着周围的东西，还试图闯进人类聚集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拍到照片，那些听到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会以为我们在开玩笑。”

“这句话就是在山脊上我和沃尔特讨论要不要告诉你们的时候，我说过的！”哈尔喊道。

“好吧，我们现在有照片作为证据了，谢谢‘大姐头’的勇气。天哪，我希望拍出来的效果不要太差！”沃尔特说着，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路易斯，你准备什么时候洗衣服啊？”

“今晚，或者明天。”路易斯简单地回答，接着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块不错的露营地的话。大家开始动起来吧，今天得早点休息。”

男孩们拿起自己的桨开始划水，顺流而下几千米之后，他们看到了一片空地，凑近一看，是一座遗弃的伐木场。

“这正是我们要找的地方。这儿肯定有泉水，空地也足够大，可以晾晒衣服。”路易斯说着，一边将船头调整到向岸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