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被推进一个屋子里。这屋中四周全是铁柜，当中放着两把椅子。抓杏儿的人像根瘦竹竿儿，他进屋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眼瞪着杏儿，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捣乱？你侮辱了一位很有身份的人，给这次展览带来了极坏的影响。说，什么人派你来的？什么目的？老老实实讲出来，否则，可够你受的。你的同伙在哪儿？”
“我没有同伙。”
“谁指使你来的。”
“没人指使我。我自个儿来的。”
“你还嘴硬！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吃东西。我只有一分钱，还丢在了路上。”
“吃东西？你纠缠一位有身份的人，就是想要吃东西？”
“我很想看看他戴假面具怎样表演，挺好玩儿的。”
“什么？什么？你疯了？”
“我见过他摘下假面具的真面孔，一点儿也不好看……”
“别跟她磨牙浪费时间了，让她把犯罪事实写出来，给她纸和笔。”
一个黑脸儿大汉走进屋里来吼着。问话的瘦竹竿儿男人，甩给杏儿一张纸一支笔，二人到屋门外聊天儿去了。
“一个小丫头，吓唬吓唬她，赶出去算了！”
“好歹有个像样儿的处理结果，对那位有身份的人物，得有个交代呀。这事不处理好，我担待得了？”
“那就让小丫头写口供交上去，批几个字：严肃处理。罚款。”
“罚款？哈哈哈……”瘦竹竿儿男人仰面大笑，“她只有一分钱，还丢在路上了。”
“那就训斥一顿。把她的罪过记下来装进铁柜里，过几十年再补罚她。”
“她要是死了呢？”
“那就罚她的亲属。”
“为什么不现在就罚她的亲属呢？”
“对呀！这可是个好主意！”
两人回到屋里来，黑脸儿大汉凶声凶气地对杏儿吼着：“写完了没有？”
“啊？你怎么在纸上画了一个怪物！”瘦竹竿儿男人看了杏儿手中的纸惊叫起来。
“那戴假面具的人，本来的面目就是这样的……”杏儿低着头小声说。
“老天爷！亏你想得出来，把世界闻名的人物画成这样一副丑恶模样。”瘦竹竿儿男人叫道。
“人家可是为展览会捐赠了一大笔钱，正要为他铸铜像呢。”黑脸儿大汉说。
“真的！他本来的面孔就是这样的嘛。”杏儿仍坚持说。
“这么说，你会画画儿喽？”瘦竹竿儿男人问。
“我得过儿童画展的第一名。”
“那你给我画张像。画好了，就不罚你。”黑脸儿大汉说。
“你的眼睛很凶。我画出来，你会生气的。”
“你说什么？”黑脸大汉怒气冲冲地问。
“看你，眼睛更凶了，怪怕人的……”杏儿撅着小嘴说。
“得，得。那你就画我吧。”瘦竹竿儿男人说着，又给了杏儿一张白纸。
杏儿并不看瘦竹竿儿男人，就在白纸上画起来。
“嘿！还真像。”瘦竹竿儿男人惊喜地叫着。
“嗯！是你那份儿讨嫌的样儿，嘴角向下咧着，鼻孔向上翘着，薄嘴唇，大门牙向外龇着……”
“可我的样子不凶呀。”瘦竹竿儿男人得意地说。
“这样吧！你好好给我画张像，就不罚你了，我还放你走。”黑脸儿大汉立刻做出很和气的样子，还给杏儿倒了一杯水。
“画完了，就放我走，是吗？”
“好说，好说。”黑脸儿大汉极力讨好地说。
杏儿铺好了白纸，看也不看黑脸儿大汉一眼，就动笔画起来，先画脸的轮廓，又画眼睛。
“你可千万别把我画得很凶。我现在对你很和气，是不是？”
“以后你还那么凶吗？”杏儿认真地问。
“不啦！不啦！你把我画成什么样儿，我就保持什么样儿，永不改变。”
“你能保证对谁也不凶吗？”
“当然了。从今以后，我对谁也不凶。特别是对小孩子，我会很和气的。怎么能对小孩子凶呢？把小孩子吓坏了怎么办？”黑脸儿大汉笑嘻嘻地说，唯恐杏儿把他画成凶狠的面目。
杏儿说：“那好吧！我相信你的话。”
杏儿就把黑脸儿大汉画成了笑嘻嘻的神态。
“嘿！可真像我，比照片还像。”黑脸儿大汉乐得拍大腿，高声叫起来。
“还真像。这小丫头有两下子。”瘦竹竿儿男人说。
“你很聪明，不像是专门干坏事的孩子，为什么今天要来这儿闯祸呢？”
黑脸儿大汉和气地问。
“我只是想知道，人戴上假面具干什么？为什么把自己原来的真面目遮盖起来呢？难道人们看不出那假面具吗？”
“小孩子，这你就不懂了。人是需要假面具的。没有假面具，怎么能成为富豪？如果一位名人没有假面具，见到他的人们就会失望：原来名人也很一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谁还会崇拜他呢？”黑脸儿大汉耐心地讲明他的道理。
“为什么要欺骗别人呢？人们又为什么喜欢骗子呢？而且还不允许揭穿假面具。”杏儿感到迷惑。
“因为，越是重要的人物，也就更需要假面具。很重要的人物，是有权有势有钱有地位的，因为他们重要，很多事情是由他们决定的。比方说，国王可以决定一切，只要他说一句话，就能决定：谁当官啦，谁坐牢啦，谁率领千军万马啦，谁掉脑袋啦……国王戴着面具，你却把他的面具摘下来，那不是很荒唐的事吗？”
“你认为戴面具很荒唐，可人们认为你摘下他人的面具更荒唐哪！小孩子的真理常常是行不通的，成人有另外的真理。你要明白，真理不能只有一个呀！所以，小孩子是很可笑的，非常可笑。”
“揭穿假面具，让大家知道真实的情况，这样做不对吗？”
“也对，也不对！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你揭穿假面具。你那样做，让戴假面具的人很难堪，很狼狈，很气愤。人们崇拜那假面具，你却偏要把它摘下来，谁给了你这权力？你为什么要干涉别人的事呢？”
“我相信老爷爷的话。许多人为了真理，甘愿牺牲一切，无私无畏。”
“这样的人是少数。他们的结局很悲壮，他们的名字流传千古。但他们不可能把卑鄙的人全部消灭。卑鄙的人在暗处，什么手段都可以用，高尚的人在明处，他们坚持真理，却不会用卑劣的手段。而高尚的人追求的真理，卑鄙的人是根本不承认的。”
瘦竹竿儿男人口吐白沫儿，讲了一大篇道理。
杏儿摇摇头，说：“还是老爷爷的话对。我要去找老爷爷。”
“那就随你的便。因为你为我们画了像，而且画得不错，我们才告诉你这些道理，对别人是从来不讲的。就像那面具一样，是不能揭穿的。讲真话，也是不容易的。就算是我们对你的酬谢吧，把真话都给了你。信不信由你，听不听由你，我们是尽了心尽了力的，我们还从来没这么做过，以后也不会再干这种傻事。这是唯一的一次。”
杏儿说：“谢谢你们。可我不愿接受这样的道理。我相信老爷爷的话，真理只有一个。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除非你永远是小孩子。”黑脸儿大汉惋惜地说。
“我要去找老爷爷了。他答应给我指路的。”
“但愿你少受些苦。不会有那么多好人，像我们这样对你讲真心话的。”
瘦竹竿儿男人说着，眼睛里竟满含泪水。
“你还是要把我们的话认真想一想，对你是有用的。”黑脸儿大汉也动情地说。
杏儿笑了笑，告别而去。她不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但巨人眼睛里那智慧的光，在她心灵里闪烁，给了她力量和勇气。
“站住！”一声严厉的吆喝，追过来一个人。他三角脸，尖下颏，一双小绿豆眼睛骨碌碌乱转，把杏儿全身扫了一遍。他用干硬的大手抓住杏儿的肩膀。黑脸儿大汉和瘦竹竿儿男人也跑了过来。
“放我走！”杏儿全力挣扎起来。
“你走不了！”三角脸怒气冲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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