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山路不好走

都说夜路不好走，当然这句话是指在夜里走路不好走，后来也被人引申为不能经常干一些灰色或者黑色性质的事情。但是这傍晚的路也是不好走的，尤其是傍晚的山路就更不好走了。当然这一方面是指在傍晚时分上路时不好走，另一方面是指不要总是在黑色的边缘行走，那样总有一天会掉进黑色的深渊。当然老马不会是那样的例子，老马总是要到傍晚时分才能回家，那傍晚的山路的确不好走，但是他却一走就是几十年。

我们总是活得很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总是在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或者我们总是在干一些自己不得不干的事情。老马活得不算乐观，但也不算悲观，老马的一生过得都是那种平淡又很艰辛的日子，总是会让人有那么些许心疼。

“虽说上课是在早晨，但是总会有很多时候下午学校里边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下午放学也就是个五点左右，那会儿我们也就可以回家了。您或许觉得还挺早的，五点钟嘛，回到家也还早啊。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在夏天还好点儿，天黑得晚，走上四个小时回家天也是刚刚黑，但是要是冬天，不到六点天就黑了，那剩下的几个小时的山路真的不是用嘴说着就能走完的。山路那么难走，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回家，因为回家是要干活的，毕竟不管是在结婚以前还是在结婚以后我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要是不管，那这个家可怎么维持啊！我怎么对得起长姐和父亲！所以每次只要一放学我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就怕天黑，但是总觉得出学校后天很快就黑了。

“一到秋天，十月下旬，宁南农村就开始瓣玉米。我白天得在学校里，等下午放学我就得赶回家去帮家里拉玉米。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媳妇怀孕的时候，那时候大弟弟已经去县里读高中了，小弟弟在读初中。家里的劳力除了长姐和妹妹就是我了，媳妇肚子里有娃，不能让她干什么重活，只能是干最轻的活。一般都是她在家里给我们凑合着做点儿饭，地里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端着凳子去捡会儿玉米。就这样，媳妇每天晚上回去脚都是肿的。虽说媳妇干的都是轻活，剩下的都是我干，但是说句实话，能娶到那么好的媳妇我还能渴求什么呢？只希望自己拼命地跑快点，多帮家里干活，减轻妹妹和长姐的负担。那时候农村还没有什么拖拉机、蹦蹦车，所有的农活都是靠的人力。

“下午放学回家，换完衣服，就往地里跑，那会儿不是说我这个人讲究还是什么，那会儿真的是没有衣服，我就只有一件比较像样点儿的衣服，一年四季在学校都是穿的那身衣服。其实说是像样，在你们看来可能都是要笑话的。那就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的不能再旧的，补丁稍微少点儿的军装。记得那还是三婶子送给我的，一直舍不得穿，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

“跑到地里就赶紧把那掰好的玉米棒子拉回家里。虽然说我是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但是身体还是不行啊。您想想那会儿整天挨饿，身体怎么可能好呢。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骨干’。但是那一架子车玉米可不会看你身体怎么样，那真的是很重的！后来有了牛了还好点儿，可以让老黄牛在前面拉着，我在后边稳着车把儿就行了，但就这对我来说都是超负荷的，更别说是没有牛的时候拉着架子车走山路了。

“拉着架子车，下坡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但是上坡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拉着架子车想挪一步都很难，感觉好像是你一个人在和十几个人拔河一样，但是不同的是，你一直要保持拔过十几个人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够把车拉上坡。等到拉上坡，感觉整个人都要累瘫了，但是这种状况下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因为没有人会替你完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拉的不是玉米，而是我的家庭。每次拉的时候根本不敢感受架子车的重量，那就真的像是孙悟空背的那一座山一样，所以我们每一次都是要放松才能拉上去，要不然的话根本就拉不上去。其实很多时候想想，虽然那一车的玉米非常重，但是对于我们这一辈儿人来说，生活的压力比那一车的玉米要重很多很多。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真的像是背着那座大山的孙悟空一样。

“傍晚的山路要数冬天最难走，还没走几步天就黑了。那真的是太糟糕了，就算是带了小手电那也不管用。山里的路根本就不像川里的路那样，山里的路就算带了小手电也照不到前面的路。因为山里的路很多都是弯弯曲曲的，有沟有壑，总会有很多的急转弯，前面的路根本就看不清，也不知道什么路是通在哪个方向。要是你对那段山路不了解那真的是不能去尝试的。要是哪一步不小心就会掉到山沟里，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很多人就是因为一时犯糊涂就永远回不来了，那真的是可惜啊，好多人还都没结婚呢，有的孩子出生还没多久呢。

“不下雪还好，要是在宁南的冬天赶上下雪那就更难走了，宁南只要一下雪就是封山的大雪，基本上连门都出不去。但是我们这些老师不一样啊，我们每天都得回家，要不然那农活谁帮你干啊？所以就算是雪再大我们也不得不回家。走在路上走一步滑一跤走一步滑一跤，要是在山上走的话，那就更危险了，走不好一脚滑下去那人就没有了。冬天天黑得本来就早，一下雪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路况，只能是凭着自己平时的印象走。下雪肯定是不能骑自行车和摩托车的，要是你不信邪偏偏要骑，那肯定就是阎王爷在催你的命呢。下雪天在平路上骑车都很容易出事儿，更何况在山路上，要是一个不注意，肯定是要出事儿的。

“那会儿还是二十一世纪初，有摩托车的人还是少之又少的。我们学校就只有一个老师有摩托车，记得他买摩托车的时候我们一个个的有多羡慕了。看着人家那车爱得呀，都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买个摩托车，那就满足了。呵呵，可是人是不会满足的，现在看着人家都买汽车，自己也就又想买汽车了。那会儿能骑摩托车的人也觉得很神气很有面子，所以他的摩托车从买来就一直没离开过屁股，但是他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一时爱面子，这一辈子都不能开车了。

“那天雪下得不是很大，但也下了有十公分左右了。他那天像平时一样骑车回家，那会儿都没多想，想着摩托车这么好的东西，下雪天肯定也不影响啥。那会儿也没人有那个东西，对那个东西也不了解，只知道是个好东西怎么会不能骑呢？但是事实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摩托车那玩意儿也不是万能的啊，它也像自行车一样是不防滑的。现在才知道就算是开小轿车在下雪的时候都要非常小心，带上防滑链才能上路。

“他那天走了没多久，下坡的时候没处理好刹车，结果连车带人都掉到沟里去了。因为摩托车压在腿上所以就造成了粉碎性骨折。那会儿的人还是比较穷的，记得他那会儿做个手术得一万块钱。一年多的工资呢，从哪儿一下子能拿出来那么多钱？再加上他也刚买了摩托车不久，就算是再有钱，那也支付不起那么昂贵的医疗费。那会儿还不像现在这样好，不管怎样先救人再说。那时候不管怎么着，不交钱人家就是不给你看病，就是怕你到时候付不起医疗费。

“去医院后，医生说是得一万多块钱的医药费，先交费再安排手术，一听这句话，这位老师就悄悄地回家了，最后他是去私人医院做的牵引。你都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整整恢复了将近两年，最后还是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儿。医生说是让在家好好养着，可是您想想，家里的活那么多，还要上课，哪儿能让天天休养着，没办法，所以每天还是要多多少少干点儿活的。您想想本来就没治好，还整天劳累着，这腿怎么能恢复好？所以那位老师这辈子都不能干什么重活，只能干点儿轻活。就算是干轻活，只要是腿稍微一劳累还是会很疼。家里也是因为那次车祸条件也越来越差，哎，本来还算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条件呢，这辈子也算被那次车祸给害惨了。”

我们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不容易，不管是行走时的一步，还是人生当中的一步，对于我们来说可能都是至关重要的。可能一步错，就会步步错，甚至是一辈子的遗憾。有时候是自己的原因，有时候却并不一定是。老马一生平坦是因为老马一生中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谨慎，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老马那样的福气和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