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爹”不容易

这个社会总是会让你承担很多责任，其中有你应当承担的部分，也有很多是不属于你责任范围之内的。通常我们会觉得那些额外的责任应该得到夸赞的，但是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这样，甚至恰恰相反，这种责任总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烦扰。你做得好了那就是你分内的事儿，你做得不够好的话所有的指责都将会指向你。而老马也总是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最重要的当然是要把课讲好，课讲不好学生的成绩上不去你说什么也是不管用的。再加上现在对于老师又有一个评职称的制度，职称越高工资自然也就越高。职称怎么评那都是用升学率来说话的，你没有高的升学率，你讲得再好那又有什么用呢？有的老师就着急了，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孩子们对于知识的消化能力和孩子们本身所处的这个特殊阶段的一些因素，而是一味地采用满堂灌的方式，课后又给学生留一大堆做不完的作业。其实那根本就没有用，尤其是像现在的学生都是比较有个性的，你布置的作业有特色的他还会写一点儿，那要是没什么特色的那就根本不去写。

“可是很多老师就不会这样想啊，觉得你抄的遍数多了他自然也就记下了。‘这些孩子怎么就是不理解我的苦心呢，现在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听话，让做个作业都不做，以前的孩子那是巴不得让你给他布置作业呢。’像这样的抱怨在我的耳边可是经常会听到的啊。那孩子不做作业老师就打，孩子越打越皮，就越是不听你的话，你自己一生气就越想打，最后孩子实在受不老师的折磨有些就转学甚至有的就辍学了。其实老师的心里也很苦闷，不是说孩子一打就听话了吗？怎么最后把有些孩子就打得走了呢？其实孩子辍学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心里也难过。但是没办法，孩子根本就不可能理解到你是为了他们好，只会觉得这个老师好像是个坏老师，也不会喜欢你。最终你的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儿，反倒是让很多孩子提前结束了他的学业，早早地走上了社会。我们都喜欢‘乖’一点的孩子，比如按时上课的孩子、专心听讲的孩子，又比如按时写作业的孩子，可是我们却忘了，他们只是个孩子。所谓的‘听话’只是作为老师内心里的期望罢了，然而当有一天我们都把孩子教成了一个听话的样子的时候，那也就是做老师最大的悲哀了。

“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直到现在我也是才慢慢明白过来的。我那时候为了让孩子能够巩固更多的知识，在课堂上把书本上的知识点学完之后总会给孩子们再补充很多课外的知识。我们那时候想知道课外的知识都是比较难的，孩子们的底子又都很差，所以他们根本就消化不了。我每次布置的课外作业也都很多很难，考试也很难，每次考下来成绩最好的也就是六十多分。那会儿我是觉得平时给孩子们量大点儿，难点儿没什么，他们到时候中考那就可以非常简单了。但是我错了，每次成绩下来孩子和家长们一看都是三四十分，觉得自己根本就考不上高中，在初二的时候很多孩子就想着要辍学回家了。

“后来我才明白，作为老师最重要的不是说你能每天给孩子讲的有多多、有多深，而是孩子们真正地能接受、消化多少你传授给他们的知识。其实孩子是需要鼓励的，你不能那样一直打击他，时间长了他们肯定就失去了信心。你要是一直那样鼓励他，他对学习还是有点儿热情的，自然也不会动辄就辍学了。更重要的是，不能过分地改造孩子，把他们刻意地变成我们所期望的样子，也就是我说的‘乖孩子’。那样的‘乖’对他们未来的人生来说不见得会有帮助。

“在学校平时做学生工作真的是千头万绪的，其实学生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归我们这些老师管的，比如放学的这段时间孩子其实就是不归我们管的。但是我们却偏偏总是要尽可能地管好学生的事情：一方面，是情势所逼，即使是假期那也是学校里的学生；另一方面，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嘛，总觉得学生就像自己的孩子，而且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土生土长的宁南人，也知道家长管教孩子的方式，我们也是很理解孩子家长们的难处的。”

“我们理解家长，但是很多时候家长们根本就不会体谅我们作为老师的难处。无论是有关孩子的什么事，只要是出一点儿差错那都是学校老师的责任，家长和学生是没有任何责任的，因为他们会觉得是把学生交给了学校，甚至是老师的。其实偏远地方的老师真的是不好当，尤其是越到现在的时候越是难了，每个家里的孩子都比较少了，那自然就更宝贝了，根本就是说不得的。而且现在的网络呈现在学生面前的是扑朔迷离的大千世界，而网上对老师的负面信息越来越多，很多学生还没有甄别的能力，只是一味地听之信之，老师以往教书育人的形象已经被颠覆了，所以很多学生就根本不会把这些穷乡僻壤里的教师放在眼里。这样下去，学生和家长的工作就越来越难做了。

“到现在很多家长还是持这样一种观念，他们经常认为只要是我家的孩子在你们这个学校报了名，那就属于你们这个学校管了，以后要是学生有个什么差错，不管是归不归学校管，那都一定是你们的责任。在很多家长的眼里学校就是这个样子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好，那都是你们老师教得不好；孩子要是成绩好，那就是我们家孩子聪明好学。孩子要是调皮，那就是老师管教不好；要是听话的话，那就是我们家孩子懂事乖巧。其实，家长这样想我们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心里不好受或者会说是怎么样，那些对我们老师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最要紧的是学生。你说学生真的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的话，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家长，我们双方的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记得我们学校以前有个学生，在家长的眼里一直都是乖孩子。但是后来这个孩子就开始学坏，开始抽烟喝酒，甚至还打群架。我记得很清楚，她把头发剪得很短，脖子底下那一层留得很长，两个鬓角处也留了很长的一撮，那发型好像叫什么‘毛寸’，额头前的头发剪得奇奇怪怪的。当时我们这些老师看着也很着急，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学生变成那个样子呢？我们就开始让和那个女孩子关系好的朋友去和她聊天。刚开始这个女孩子是什么也不说的，总是一副‘坏坏’的样子。后来她的这个朋友一直跟着她，她受欺负了安慰她，她也就慢慢地开始说一些自己的事情。我们最后才知道，这个孩子以前在小学的时候学习是非常好的，是家里所有人的骄傲，父母也都很惯着她。等孩子上初中后，父母经常吵架，每次吵架父亲都会打母亲，而且打得特别狠，她也不敢上去阻止，要是阻止父亲就会连她一块儿打。她根本就接受不了，本来慈爱的父亲怎么会变成那样。她只听母亲说父亲不要她们了，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她母亲觉得她还小不愿意和她父亲离婚，所以父亲就经常暴打妈妈。她们家以前很穷，都是因为她的母亲一直求自己家人才给了父亲资金去做生意，但是父亲有钱了之后却要抛弃她们娘俩。她说她对于父母吵架非常害怕，每次只要一看到别人吵架她心里就非常恐惧。她觉得可怜的母亲之所以被打就是因为太善良了，所以她就把自己伪装得很坏，她觉得那样才没有人敢欺负她。

“我们当时知道这些之后就把女孩子的父亲叫到学校，本来是想劝劝女孩子的父亲，希望他能够为了孩子考虑可以跟妻子和平地处理个人的事情。结果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那个父亲根本就没听进去我们的任何话。他当时就指着那个女孩子的班主任骂道：‘你个穷教师你知道什么啊，我家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你们没教育好吗？你们找我来干吗？我还没找你们呢，我们本来好好的姑娘，怎么在你们学校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我告诉你，要是我孩子到时候还没变好，老子到时候让你们这群臭老九全部滚蛋。’哎，你说家长都那样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个女生回家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说是嫌那个女生跟我们这些老师告状。那次之后，那个女生就再也没有来学校。我最后打听了一下，没过多久父母离婚后，她就嫁人了。她说她恨我们。

“冯教授，您也是当老师的，不知道您如果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感受？那时候我们真的是很自责很懊悔的，但是我觉得我们没有做错，我们真的只是想帮助学生，可是结果却适得其反。很多老师只要一提到这件事就难过，不是觉得委屈，而是为那个女孩子担忧，毕竟她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所以说啊，真的是不容易，学生的家长要是开明一些还好，要是遇上个不讲理的父母那就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可是在我们这儿你遇到的还都是些不讲理的啊，有些父母的想法真的是很奇怪，甚至有一些胡搅蛮缠，所以这是让你很头疼的一件事情。家长工作给我带来的困扰主要是家长的观念问题，这些也都是其次的，毕竟不讲理的人总是少数嘛。但是学生本身的工作才是最难做的，稍微有一点儿差错就会伤害到孩子。我们当老师的当然都希望孩子们能够快乐成长，不希望他们受到一点儿伤害，但是我们有时候还是会有意无意地伤害到孩子。

“那时候学校针对要不要把班级分成普通班和重点班进行了激烈的讨论。认为要分班的老师主要是考虑到孩子本来就是有差距的，很多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不能照顾到所有水平的孩子，讲得深的话，总有孩子听不懂，那样这些孩子就一直会浑浑噩噩，到最后就会越来越差。要是分班的话，给这些底子稍微薄弱一点儿的孩子讲得稍微简单点儿，考试也简单点儿，那样就会在某种程度上鼓励到孩子。认为不能分班的老师的观点主要是把班级分成重点班和普通班，这本来就是把孩子分成三六九等，对普通班的孩子本来就是一个心理暗示。他们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如人，甚至会破罐子破摔，反而对学生更加不利。最终校委会经过商讨之后还是决定分班。但是分班的效果却让人后悔当初的决定。果不其然，像那些老师说的那样，分班后普通班的孩子本来就抱着自卑的心理来到学校，到了学校后又受到那些有着优越感的重点班孩子的歧视和嘲笑。时间久了，普通班的孩子个个也都变得很调皮，根本就不好管教。一说他们，他们都会说有重点班的孩子给我们考试。最后孩子们真的是像老师预测的那样破罐子破摔。

“我也是一名教师，也非常理解作为一名老师对于学生的希冀。老师都是希望自己的学生学业有成的，那样也就不至于到社会上辛苦地生存。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老师也很难，总是害怕伤害到自己的学生，但最后还是伤害到了学生。虽然不是自己愿意的，但是那种无心的伤害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师很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