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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事家事件件事,亲情友情殷殷情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陶端缙也渐渐明白,邓小平是在关心、关注工人生活,实际是在做调查百姓生活的工作。陶端缙十分感激地接过药品,小孩用药后,退烧了。车间里的工人看到邓小平更多的是微笑和蹙眉。听到这话后,邓小平不再言语,不是因为没有帮儿子找到活干,而是这个普通工人的一席话,让他心感悲戚。罗朋总想到邓小平家中看看,他知道,邓小平遇到困难,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的。那次谈话后,邓小平一直无语。

认识一个人需要机遇,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

生活中相处的人很多,受尊重、受敬仰的人并不多。

陶端缙有幸成了邓小平、卓琳的“排长”,成了他们夫妇的“领导”,自然比一般人多一点对邓小平的了解,多一分了解就多了几分尊重与敬仰。

生活中的了解或从初交开始或从细节中观察。陶端缙对邓小平的了解是从认识那瞬间开始的,就几句话,使他马上与革委会介绍的邓小平区别开了,他心中自有他认识的邓小平。

他第一眼看到的邓小平就是一个和蔼慈祥的老人,留着朴实的平顶头,上身一套工作服,裤腿还卷着,脚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解放鞋,脸带笑,眉宇间可以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他脸上看不到悲观,看不到怨世,看到的是慈祥、睿智,和对明天的希望。

老人很少言语,一旦开口,声音是洪亮的,语言是清晰的,每句话干净利素,简洁明了。相处时间久了,还会感受到他那份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爱,一个国家领导人愧对百姓的自责与自疚的爱。

若干年以后,陶端缙还记得邓小平进车间后的第一句话是问候:“陶排长,你好!”

第二句话是询问:“这里有没有红卫兵?”

陶端缙响亮肯定地回答:“没有!这里没有!”

邓小平露出微笑,马上进入正题:“要求工作,让我做什么?”

陶端缙提出让邓小平自己选择,邓小平回答:“我服从陶排长分配。”

在陶端缙觉得无法分配的情况下,邓小平主动地说:“干点力气活儿吧。”他指了指钳工。

当陶端缙看到他熟练操作时十分惊讶地发出称赞,邓小平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坦诚地说:“干过。”

第一天交往的对话就在这两个字上结束。

陶端缙进一步发现了邓小平守时的习惯。

按规定,邓小平可以晚来半小时,也就是8点半上班。

实际上,他每天都会提前10分钟或5分钟进入车间,路上需要的时间是25分钟左右,邓小平平时每天都是8点准时从将军楼出发,下雨下雪还会提前出发。下班时间一样准时。有时,他的任务到11点完成,或11点20分结束,手上已无事,他完全可以下班。

陶端缙说:“老邓,你早点走吧,没事。”

邓小平看看钟,不到点,仍坐在岗位上。

哪怕差一分钟,他也不会随便挪动半步。

如果说,邓小平刚进厂,人生地不熟,这样循规蹈矩,工人们都可以理解。后来和工人们熟了,依然如此守时,陶端缙就不知用什么词汇去确切表达了。

对待自己的工作一样苛求,涂怀定是调度员,他从钣金车间送来毛坯螺丝,如果交给邓小平的任务是2打,邓小平没有完成也绝不会转给其他工人帮忙,也不会留着第二天做,当日事当日毕,他一定会拖班完成。

如果有一颗螺丝不合格,他也不会歇手。有一次送来的毛坯螺丝大,锯口不齐,倒刺过长,钳工加工费时费事。邓小平没有言语,一个上午没有片刻休息,弓着腰,一颗一颗地完成了。验收时,让站在旁边的青工自叹不如。

陶端缙说:“只能这样说,邓小平来厂锻炼不是走过场,是完完全全,按一个工人的职责要求自己,如果要写评语的话,仅用‘合格’两个字是很难概括的。”

让陶端缙最惊讶的是,来后不久,他竟记住了车间每个工人的名字。

坐上工作台,他把目光在车间一扫,就知道今天谁没来,或者今天车间多了一个陌生人。

开始,陶端缙、涂宗礼还以为是邓小平警惕性高,以防有坏人走进车间。

涂宗礼还向他解释说:“那陌生人是今天送拖拉机来厂修理的驾驶员。”

少一个人他也会问。邓小平渐渐发现工人们一般都不会请假,一年365天,除周日和一年三节外,天天出勤,如果没来,不是自己有个头痛脑热,就是家里老小有病。

陶端缙也渐渐明白,邓小平是在关心、关注工人生活,实际是在做调查百姓生活的工作。那时,除国企工人有“劳保”外,老百姓看病都是自掏口袋。一般小病都是硬“扛”,不去看;大病就“拖”,拖到哪天是哪天。最好的药是白开水,发热就不停地喝水,喝完就蒙着被子睡觉。

有一天,从不迟到的陶端缙晚来了几分钟,涂宗礼关心地问了一句:孩子烧退没?

这句话被卓琳听见了,关切地问:“除了发烧,还有什么症状?”陶端缙摇摇头:“好像没有什么症状,只是发烧不退。”卓琳又多问了几句,说,我那儿有药,到我家去拿。立即起身回家取来了退烧药,递给陶端缙说:“带回家给孩子用。”陶端缙十分感激地接过药品,小孩用药后,退烧了。

几天后,一件小事让陶端缙和程红杏感到十分意外。

那天邓小平和卓琳端来一只搪瓷把缸。

程红杏不知卓琳要做什么。

卓琳说:“能不能帮我补一补。”

所谓补,就是用锡焊,把锡融化成液体堵住把缸的漏眼。这是只破旧、脱漆的搪瓷缸,底边缘锈迹斑斑。

程杏红用砂纸打磨了锈迹,用电焊轻轻内外一点,过了片刻,再轻轻打磨一下,这只把缸装水就不漏了。

邓小平高兴地说:“还能用,还能用了。”

大概是补把缸的效应吧,几天后,一个下午,毛毛又拿来两只搪瓷脸盆,找到了陶排长:“请你再帮忙,补补这个,茶杯是爸爸用的,这是我用的。”

陶端缙轻轻点几下,大功告成。

毛毛高兴地拿回了将军楼。

不久,又送来一个铜盆和一把剪刀,陶端缙一一地补好、磨好。

如果在当下,一定有人说是作秀,在当时,这却是邓小平一家人生活的真实。

这个真实,邓小平不会说片言只语。

陶端缙发现能用一句话表达的,邓小平决不会用两句话,能够用一个字表达的,决不会用两个字,能够用表情表达的,他决不会用语言。车间里的工人看到邓小平更多的是微笑和蹙眉。有慈祥的笑,认同的笑,愉快的笑,也有紧锁双眉的时候。

那是发生在邓小平和陶端缙进行了一次对话后。

让陶端缙没有想到的是,他对邓小平这次问话的随意回答,竟然会让邓小平感到惊心、忧心、痛心。

那是他们几个工人给邓朴方做了木板床后不久。

邓小平和陶端缙接触最多,感情最深,交流说话最多。

这天,在车间里,邓小平主动问陶端缙:“厂里有没有电机方面的工作?”

陶端缙很奇怪,老邓在厂里干活,一般只是来时和大家招呼一下,然后就拿着锉刀全心全意一丝不苟地在钳工台上锉东西,从来不多言多语,今天老邓主动提问,一定有什么事情。不过这个小厂里的确没有电机方面的工作。

邓小平又问:“有没有无线电方面的活,或者修理收音机方面的事情可干?”

陶端缙问:“老邓,你打听这些东西干什么呀?”邓小平告诉陶排长:“他的儿子朴方在家里闲着,朴方会做一些机电和无线电的活儿,能给他找点事干就好了。”陶排长明白了,与老邓相处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已很有感情,他真想能够帮上这个忙,但苦于厂里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工作。

邓小平还不甘心,又问陶排长:“厂里没有这方面的活就算了。你们家有没有收音机呀,如果坏了可以让他修修。有点事做,总比整天躺在床上闷着好。”老邓这样为儿子操心,令陶排长非常感动,但他只能告诉老邓:“不瞒你说,我家只有四五十元收入,小孩有四个,最大的才读小学,还有老人,生活蛮难的,哪里有钱去买收音机呀!”

听到这话后,邓小平不再言语,不是因为没有帮儿子找到活干,而是这个普通工人的一席话,让他心感悲戚。那段日子,邓小平已感受到生活的艰难,他们把每月生活费压到50~45元,已经很低了,而厂里工人每月工资就只是45或35元,这点钱还要养活一家三代人,还要供孩子读书。他只能无语地双眉紧锁。

毛毛在她的书中是这样写的:“建设社会主义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一个工人家庭连一台收音机都买不起。作为一个前领导人,他和他的同志们曾经为祖国建设殚精竭虑,曾经看到过全国上下齐心协力胜利度过三年自然灾害难关,曾经走遍祖国大地与干部群众共谋强国富民之路,经历了多少的曲折和迀回,好不容易赢得了一个发展经济的较为稳定的局面,竟被这一场‘文革’大运动弄成这个样子。父亲现在已被打倒,不再负有任何领导的责任。他谪居于远离政治中心的僻远之地,听不见、看不着也不知道政坛上发生的事情。但是,凭据着这些仅可看见、仅可听到和仅能知道的情况,以一个政治家的敏锐,他已可以分析到,目前的中国,动乱仍未停止,政治情况仍旧相当复杂,经济发展受到阻碍,人民群众的生活仍然艰难困苦。对于父亲这样一个老共产党员来说,不论在职也罢,不在职也罢,他都会时时刻刻地惦念着国家,惦念着人民,惦念着党。如果说,在‘文革’开始的时候他曾感到惶惑惊心的话,那么到了现在,这个惊心,已经变成了忧心。而今天,在听到这个普通工人的坦诚话语之后,他所感到的,则是痛心。”

罗朋总想到邓小平家中看看,他知道,邓小平遇到困难,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的。陶端缙看出了罗朋的心思,说:“你是厂长,经常去怕有人多口舌,我是他的排长,去检修他们家胖子的床,去看望自己的职工,理由充分。我多跑跑。”

陶端缙随便找了个理由到邓小平家中看看。那次谈话后,邓小平一直无语。这天,又是邓小平先开口说:“陶排长,你们这里工人工资都不高,我都知道。像你们这样年纪的工人,结了婚,成了家,日子就蛮难过了。你们工资这个事,不是哪个领导打下招呼就可以解决的。我们国家生产水平低,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只有靠发展生产,生产发展了,情况才能得到改善。只有发展生产,人民生活水平才能提高。”

陶端缙十分感动说:“老邓,你还在想我们工人的事呀?”

邓小平说:“老百姓生活艰苦,是当领导的羞耻。我们都会唱一首歌,要为人民谋幸福。‘为人民谋幸福’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工作目的。后来又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谈话的时间不长,字字句句刻在陶排长的心上。在那时,说这些话是需要胆识和勇气的。陶端缙从心底里敬仰爱戴邓小平。

在纪念邓小平同志诞辰100周年时,他谢绝了去北京的邀请。他说:“我只为邓小平做了4件事:营造了一个好环境,让他不受到冲击;安排了一个他熟悉的工作,钳工;修了一个厕所;与大伙儿一起,修了一条小路。他身处逆境没有半句牢骚、怨言,在那时候还为工人生活着想。当时,我们工人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良知和对他的爱戴。那是历史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我们的荣幸。作为工人,我只做了我分内的事。我和厂里工人一样,不应该有什么特殊。”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不要任何荣誉,又说道:“我已很满足了,原来收音机都买不起。如今,家中都有了彩电,有了手机,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要感谢邓小平。他真正做了为人民谋幸福的大事。”

邓小平与工人交往越深入,感受越多;工人与邓小平交往越多,对他敬重越深。

下面描述的这一对交往完全是历史的偶然。

余克钧毕业于天津工学院内燃机设计和制造专业,分配在南昌柴油机厂工作。“文革”开始后,大厂工人也要下放到小厂支援。这年的夏天,余克钧下放到拖拉机修配厂任技术员。开始在厂技术部工作,因为研制“攻丝绞架”,余克钧来到修理车间。陶端缙想变动一下邓小平的工作,让邓小平参加这个革新小组,目的是让邓小平不干或少干体力活儿。余克钧常蹲在地上画草图,有一次画得不清晰,为了有立体感,余克钧找了一块废弃的扁钢,在老虎钳固定的情况下,用钢锯按图锯成样品。邓小平接过这活儿,耐心地锯着,开始锯条断得厉害,断了几根后,邓小平很快悟出了断的原因,就再也没发生断锯的现象了。

余克钧十分敬佩邓小平的技术,一个国家的副总理居然有这样一手绝活儿,不能不令人感叹。

他俩做过一些简短的交谈。

邓小平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为什么会分配到这里?”

余克钧说:“这年头知识没多大用处。书读多了就成了‘臭老九’。”

邓小平语重心长地告诫他:“知识是一定有用的,迟早能派上用场。”

邓小平与余克钧愉快地合作了三个月,顺利地完成了“攻丝绞架”的制作。

邓小平高兴地说:“事实证明,科学与技术是可以解放生产力的。”

余克钧回到厂技术部后,还常和邓小平保持联系。以后,邓小平复出回京,余克钧回天津老家探亲,给邓小平写过一封信,卓琳亲笔给他回了信。再以后,余克钧出差到北京,拿出卓琳的信,想见见邓小平。邓小平秘书出来接见了他,告诉他,首长这两天感冒,你有什么事,什么要求都可以说。

余克钧回答:“我只想看看他。”

他想告诉邓小平,你说得对,科学的春天已经来了。科学与技术是有用的。

下面又是一对。

卓琳与 “师傅”程红杏的交往,充满了女性的细腻、温柔和爱。

卓琳和程红杏共事快半年了。经过这个冬季,卓琳已感受到了这个车间乃至这个厂的温暖。

快到端午节了,那时的老百姓盼望着两件事:一是盼发点特供票,政府会不会给老百姓增添一点节日物资供应,譬如端午节的粽子、糯米,中秋节的月饼或糕点票;二是盼单位发点福利。所谓福利也只是几斤糯米或几两白糖,供包粽子用。或是几个蛋,最多每人发10个鸭蛋。那时,粽子叶十分罕见,因农民不能随便进城做买卖,不能摆地摊,粽叶都是由土特产公司采购,再发到各商店进入市场,要到指定商店去买。这叫计划经济。如果物资少,就成了“紧俏”物品,就要“特供”或“开后门”了。粽叶有的年月 “紧俏”,“紧俏”得由国家计划供应粽子,每人两个。

每年端午节前,修理拖拉机的任务都不太重。工作之余,工人们的话题自然都在讨论端午节能给孩子们吃什么。那时端午节是不放假的,食品供应是极其稀少的。而这种议论是一种精神会餐,大家乐意。在精神会餐中,大家往往会回到看龙舟、吃粽子、吃红蛋的幸福童年时光。

尽管今年车间里多了邓小平与卓琳,工人却照常议论,他们已不把两个老人当外人了。

程红杏把脸贴近卓琳耳边说:“你放心,你家的粽叶我包了,你会包粽子吗?我会,我帮你。”

卓琳笑了:“会,你就给我准备点粽叶吧。”

程红杏又问:“糯米有吗?”

卓琳:“有。小贺帮助买了。”

新建县革委会已作出决定,只要见到黄文华的条子,邓小平需要什么,就给什么,新建县没有的,也要想办法满足。其实,新建县已把邓小平的商品供应列入“特供”对象。黄文华不知道,或不能随便告诉“老邓”。比如说,做酱的黄豆、做米酒的糯米,在当时都是计划内的紧俏食品,老百姓是配给的,黄文华每次都能顺畅办好。

1970年后,邓小平一家的收入突然降到205元,他们不得不节衣缩食,一切从简。除了买点黄豆和糯米及便宜的烟和酒外,连茶叶都不买了。这样紧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72年6月,两年半的时间里,吃的菜是自己种的,穿的衣是打补丁的,或是奶奶做的。孩子们路费是他们从205元里节省的。这些小事,在厂里也只是罗朋、陶端缙、程红杏几个人知道一点点。

第一个端午,程红杏没有帮助邓家包粽子。程红杏知道,卓琳不是谢绝客人,是遵纪守法,上级有规定,邓小平不能与外界有交往。一年后形势有了变化,程红杏成了他们家常客,逢年过节必登门拜访。平日程红杏会到步校军人服务社购物,路过将军楼,常看见邓小平在散步,黄军人在打乒乓球,卓琳在院子里喂鸡,只要与卓琳招呼一声,她就会走进院子,和卓琳聊一阵子。

那年楠楠结婚,厂里就她和缪发香吃了喜糖。

每天上班,程红杏和陶排长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个到车间。他俩把两个工作台上上下下、边边角角都要检查一遍,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三年一千多天,天天如此。

那天,上班的卓琳笑容满面,把程红杏拉到一边递过去一包糖果,轻轻说:“女儿结婚,喜糖,接着。”

程红杏本想推辞,卓琳低声说:“这事不能声张啊!”程红杏马上明白,这是非常时期啊,非常时期的非常人物子女结婚,是不好声张的啊。

程红杏悄悄放进自己的袋子。

闲时,卓琳边洗线圈边关心问她:“谈恋爱了吗?”

“在谈。”程红杏不隐瞒。

“学什么的?”

“中文。”

“干什么的?”

“老师。”

“老师这个职业好。我青年时就想科学救国,教育救国。教育是根本。”

“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定。”程红杏有点害羞了。

之后几天,卓琳都没见到程红杏,陶端缙和涂宗礼时不时来到她洗线圈的工作台前指导工作。

卓琳轻声问:“小程师傅呢?”

“休探亲假了。”陶端缙说。

那时的婚假是3天,探父母或探配偶叫探亲假,时间为12天。未经批准算旷工。

十二天后,程红杏准时上班了。

程红杏红扑扑的脸庞上挂满了笑容,轻轻对卓琳说:“我结婚了,这是喜糖。”

卓琳说:“呵,恭喜恭喜,我都没送礼呢!”

程红杏说:“我谁都没说,就你一份。”

那个年代,结婚送礼也是有趣的,一般送热水瓶、茶杯、痰盂,最富有的人会送一张床单。

普通朋友都送相册或笔记本。

最流行的是送毛泽东主席的石膏像、画像。

在1971年前,送得比较多的礼品是毛主席和副统帅林彪的合影。林彪倒台后,这合影照片的处理成了大难题,统统交给“有关部门”,“有关部门”也不敢轻易“处理”。烧吧,有毛主席的像,不烧吧,有林彪的像,只能统统锁在仓库里,待命。

程红杏不喜欢张扬,无意中少去了这些送礼还礼的麻烦。

她的这种低调,却带来了一个温馨、难忘的回忆。

卓琳接下喜糖,回到将军楼。午睡后,她对邓小平说:“老爷子,今天要占你一点时间,去门口,我们一起摘点栀子花。”

邓小平不解地看着她。

卓琳说:“我们小程师傅结婚了,给了我喜糖。我们是要还礼的。”

邓小平说:“来而不住非礼也。行、行。”

这个下午,两人认认真真地采撷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

晚上,邓小平在看书,卓琳找来一根针,一根白线,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把这朵朵小白花一个个串起,串成两个可以挂在颈上的美丽的枙子花项链。深夜,大功告成。为了保鲜,又小心翼翼地喷了点水。

一切就绪,才卧床就寝。

程红杏真的没有料到竟会收到这样精心制作的礼物。

没想到卓琳会说出这么美好的祝愿:“我大女儿邓林说,栀子花芳香清雅,洁白代表永恒的爱,代表一生守候和喜悦。我和老邓祝福你们幸福。”

程红杏把两个芳香的项链挂在床头,她真担心花儿凋谢,担心花香散去。

真可惜,这两个花项链不能保留。她说:“否则,我会传给我的孩子。”

回忆接过花链的那个瞬间,程杏红至今依然激动,充满感情。

陶端缙常自谦地说他自己只做了四件事,实际上他做了许许多多细碎的事。他发现老邓家奶奶到天津去了,两个老人照顾一个残疾人实在是力不从心,他把这个信息告诉了罗朋。

罗朋决定从厂里派一个家属工去帮忙。这虽是小事,邓家多一个人却是大事,要经过黄文华,要经过省革委会批准同意。这事还得先和黄文华沟通。

罗朋几次与黄文华接触,感到他本质上还是想照顾好邓小平,不想也不愿出现“娄子”。

黄文华当然知道老邓家中目前的艰难,便问:“你找个什么理由?”

罗朋胸有成竹:“我是厂负责人,他是我们厂的工人,完全可以以厂办公室名义,名正言顺打报告,派一名家属工去。”

正好,邓小平确实希望请人,他已向中办打报告,想把公务员老吴调来南昌。

这建议很快经省革委会同意了。

家属工缪发香是厂职工程良堂的妻子,忠厚老实,勤快和善,平时不多言多事,比程红杏大20岁,家里孩子大了,不需要她操心。曾帮过厨,会做炊事工作,也能帮助护理邓朴方,十分合适。

罗朋领着缪发香走进将军楼。一路上,缪发香低头无语,她虽然已听厂里工人说,邓小平是个慈祥善良的老人,但心里总忐忑不安。人家是国家领导人,自己是个普通工人,去做家务事,合适吗?人家欢迎吗?自己能做好吗?没做好怎么办?她把这些担忧如实地向陶排长和罗主任说了。

罗朋说:“就你适合,厂里人挑来挑去,就你最能干好这件事。你到了老邓家,主动做事,学会做事,尽力做事,不去惹事。在他家看到的任何事只能向组织上汇报,绝不能在丈夫、孩子面前去说。知道吗?”

缪发香说:“罗主任,这些你就放心了。我担心的是,怕任务完成不好,影响老邓的生活,影响厂里声誉。”

罗朋说:“多问,老邓不爱说话。有问他还是会必答的,老卓会主动教你的。你就放心好了。”

第一天,卓琳果然没有让缪发香上手。

卓琳说:“今天还是老邓上厨,你看看,我们也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是吃的是四川味,要辣,我们怕不辣!这瓶豆瓣酱就是老邓自己做的。”

缪发香更紧张了,老邓还自己做豆瓣酱?那厨艺非同一般啊。

今天,邓小平掌勺,缪发香灶前生火,卓琳负责解说。

据说,凡子女回家,或客人拜访,不管奶奶掌勺,还是邓小平掌勺,卓琳都是一位出色的解说员:“锅要烧红后才能倒油。”“油进入锅后要小烧一会儿,否则有生油味儿。”“菜下锅了,要炒,不停地炒动,这样才不会烧焦。”当然,缪发香来的这一天,卓琳的解说词完全改了:“我们家菜不多,三菜一汤或四菜一汤。每餐都有一两个川菜。江西人也吃辣,只能说江西人不怕辣;湖南人爱吃辣,生辣椒,辣椒干都可以放进嘴里咀嚼,这叫辣不怕;四川人更喜欢辣,叫怕不辣,不仅是辣,还放点花椒,叫麻辣,重庆的火锅就叫麻辣烫。”

不爱说话的邓小平突然插一句:“做豆瓣酱很容易,过几天,我教你。”

缪发香说:“我怕学不好。”

邓小平说:“你到我们家炒菜就像在家炒菜一样。淡了,放点盐;咸了,加点水。你能吃,我们也能吃。”

短短几分钟,缪发香就觉得是一家人了。

下午,缪发香在老邓、老卓的指导下,帮助邓朴方擦背。

和睦可亲的一家人,缪发香很快进入了角色。

她尽心尽力,很快赢得邓小平和卓琳的信任。

那天,她接过楠楠结婚的喜糖,乐哈哈地说:“我都没送礼。”

卓琳说:“一家人,不说客气话。大家高兴就好。”老邓、老卓离开南昌的那天,卓琳带着毛毛,带了糖果和点心到缪发香家告别。

后来,缪发香激动地说:“做梦也没想到,邓小平的夫人临走前还来我们家看我,看我这个炊事员。”

秦贞齐是毕业于第二军医大学的医生,在南昌步校任军医。步校撤销后,分在南昌步校留守处。他没想到,竟有机会去将军楼和邓小平零距离接触。

那天,他突然接到通知,要去给老邓看病。他背好了出诊箱,随小贺一路步行,走进将军楼。黄干事交代,只准看病,不准说话。他说:“问病史可以吗?”

黄干事似答非答:“去吧。”

邓小平有点感冒,本没有请医生的意思。他的办法是多喝开水,只是卓琳问了一句:“感冒啦?”黄干事听见了,也看见了邓小平鼻塞,主动去叫了医生,他懂得有病早治的道理。那时,留守处最好的药是银翘解毒丸,留守处领导才能用的药,秦医生问清病史后确定是感冒,留下一盒给邓小平。没想到回到驻地汇报,挨了留守处领导的批评:“你给这种人开这么好的药干什么?”秦医生无语。这是最好的药吗?一个感冒病人用一盒感冒药也不行吗?不久后,他又一次去了将军楼。这次,邓小平是腹泻。不重,受了凉,寒冷刺激所致,他留下了一瓶藿香正气水和樟脑酊。作为医生,他给邓小平听了心脏,量了血压。他很高兴地对邓小平说,血压很正常,心脏搏动与年轻人一样!邓小平还给他一个微笑后说,谢谢。秦医生说,保保暖,饮热开水,做做腹部按摩就会好的。邓小平没有服药,照着秦医生的要求做,第二天果然好了。

邓小平不会知道银翘解毒丸是留守处最好的药,更不会知道很多药厂停产,银翘解毒丸在当时、在一家医院、一座城市都是最好的药。这种药到了,药房主任会留一些给领导和关系户。

有些事情很有趣,发生和结束仿佛是一次刻意的安排。

1969年春天,罗朋突然从“牛棚”中解放出来调到新建拖拉机修造厂任革委会主任兼支部书记。他为能重新工作而高兴,那时他已经54岁,再过几年就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也该退休了,认真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成了邓小平的“上级”。为了当好这个上级,他是费尽心机,顶住压力,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最初,将军楼门口有岗哨,完全是出于一个老党员的责任心,他几次想去将军楼里看看,总因戒备森严,与黄文华没能沟通,无法进去。

有机会修一条路时,他带领修理车间工人把一条小田埂拓宽、夯实后,他领着黄文华、陶端缙试走了两趟,说:“黄干事,我们三个从老邓家走一次,测测要多长时间。”实际就是到老邓家看看,看了院子,看了鸡舍、菜地,看了厨房用水。

他提出:“老邓,那几捆粗木柴,我派几个青年工人帮你劈细,怎么样?”

邓小平说:“不要麻烦厂里工人,我可以干。”

黄文华说:“老邓的事,尽量不要扩散。圈子越小越好。”

这个忙没有帮上,罗朋心里实在不痛快,很纠结。

见到邓小平提出做木板床、做吊环,厂里确确实实帮了一把,这个心结才解开。

罗朋做过邓政委的部下,当过“老邓”的领导,却不知邓小平如何为人父。邓小平做父亲好细心啊,做床、做吊环,邓小平一直都在现场。

床做好后,他要用力压压、摸摸,每块板是否平整,是否活动,是否扎手刺手,床边是否光滑,反复摸来摸去。

做吊环时,邓小平竟两手握紧甩了又甩。他认定稳妥安全,才同意罗朋派人运到家中。

每一个小动作,每个微笑与蹙眉都显示了强烈的父爱与责任。

罗朋心中的邓小平是政委,是总书记,是副总理,还是一个认真负责、细心耐心的好父亲。邓小平在他心中更真实,更亲切了。

罗朋的儿子想去看看这位国家领导人,爸爸的老上级,正合罗朋的心意。

暑假里的一个星期六,下班前,罗朋向黄文华说明了这个想法,黄文华没有反对。

星期天,早餐后,火辣辣的太阳已经晒烫了厂后通往步校的小路。

父子俩戴着草帽,兴致勃勃地穿过农田,进入步校。

门岗已认识了罗主任,只是对小伙子十分陌生,拦住问了一声:“他是谁?”

“是我儿子,找黄干事有事。”罗朋说。

今天是周日,邓小平与卓琳让缪发香回家休息了。

此时,邓小平正在厨房为午餐做“前期”工作。

一件老头衬衫,背上的汗黏着衣服,卓琳在洗碗,他为她摇着蒲扇。四方桌子上有一块肉,待会儿洗菜切肉是邓小平的事,打蒲扇的任务就由卓琳承担了。

“那就是邓爷爷。”罗朋对儿子说,“快叫邓爷爷。”

“罗主任,有事吗?”

“没,儿子想看看你。嗯,我也想来看看。”

大概邓小平看出这个老部下有点伤感的神情,笑出了声,说:“中午要不要在我这里吃肉?”

“谢谢邓爷爷。”孩子说。

卓琳问:“在哪儿念书,叫什么名字。”

罗朋说:“在北京航空学院,叫罗小明。”

邓小平又笑了:“呵,呵,又是一个小字辈。”

往下似乎没有更多的话说。

那一瞬间,罗朋突然想起在太行山上给邓政委拜年的场景,相见几分钟后,邓政委就说:“好了,也问了,也看了,没什么说了。”

这不,也看了,也问了,可以走了。罗朋还是说了一句:“老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罗朋领着儿子转身告别,说:“你们忙吧!老邓,老卓,我们走了。”

告别的话成了现实。

1973年2月1日,罗朋接到调令,调去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总校任副校长。2月3日是春节,过完春节后,邓小平一家人就要回北京了,他真的要去老邓家告别了,这次带的不是儿子,而是妻子。

邓小平不是在厨房里拿着蒲扇与他对话,而是在一楼厅堂里,精神爽朗地接待他。

邓小平说:“坐吧!卓琳,你把妹夫带来的川茶泡上。”

罗朋说:“这三年,我工作没做好,心里过意不去。老首长,有什么意见就对我批评吧。”

邓小平说:“你们工作做得很好,你们这里工人素质很高。厂里条件虽然差点,人心是暖的。”

罗朋关心地问:“身体怎样?”

邓小平说:“身体好多了,不吃安眠药了,比在北京时长胖了。”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邓小平拉了拉衣服,说,“你看,衣服都紧了。”

罗朋真诚地说:“身体好了,我就安心了。关心你、爱你的人都会安心、放心了。过了春节就走吧?”

邓小平说:“走。”

卓琳问:“罗朋,你呢!”

罗朋说:“春节后,我也走。”

是历史有意赋予了罗朋这样一次使命,还是苍天刻意给了这样一个安排?

只待后来者解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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