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的思考方式

我最近写了一本叫作《上海下海》的书，里面记录了在中国的生活体验。很多人知道上海的存在，但是恐怕少有人知道“下海”。这里面不乏自己住在那里却不知道下海这个名字的人。上海是指黄浦江的分支——苏州河的上游，那么苏州河的下游，杨树浦地区就是下海。上海下海的划分大概是以苏州河为界。虹口地区的海门路与昆明路交叉口上有一座下海庙，本名是义王庙，也有人叫它夏海庙，位于提篮桥附近，日本人很少有知道的。住在这一带的中国人，从英租界、法租界往城区方向去的时候，就会说“城里去”或者“上海去”。相反，如果从英法租界和城区往杨树浦方向去的话，就说“下海去”。

中国人习惯用相对的概念。例如，跟上海相对的就是下海。与浦东对应的黄浦江西侧（上海一带）叫浦西，城区南部的街道叫南市，与之相对，从法租界到英租界一带的街道叫北市。这些都是上海市内的地方，把范围稍微扩大一些，有南京和北京，南岳（湖南衡山）和北岳（山西恒山）。即便是朝代名，也有南宋和北宋，南朝和北朝。佛教禅宗也分南宗和北宗，绘画里也有南宗画和北宗画。甚至连天都有南天和北天之分，有北斗七星，也有南斗七星。天子之位朝南，臣下之位朝北。据说在《易经》有记载“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以天子必定朝南坐，面对天子的臣下就是朝北坐。以上都是中国的说法，但是这种文化也流传到了日本。我们把京都称为西京，江户称为东京，历史上有南朝和北朝，大阪有南新地和北新地，与北陆道相对应的有南海道，与东海道相对应的有西海道。奈良有东大寺和西大寺，南圆堂和北圆堂。称奈良为南都的话，北都指的就是京都。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关于这一点并没有确凿的文献记载，但是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疑问。因为史上的确存在南北朝，南朝指的是第九十六代后醍醐天皇即位以后在吉野成立的朝廷，存续了五十多年。相对应，北朝指的是从光明天皇到后小松天皇执政的这段时间，在京都成立的朝廷，它也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从这一点来说，如果奈良是南都，京都理所当然地应该是北都。有记载说：“平安建都后，与北方的平安京相呼应，称（奈良）为平城京。”从这儿可以明白，奈良之所以称为南都，很明显是为了与北都平安京相对应。虽然历史上没有明确记载平安京为北都，但是既然平城京被称为南都，与其对应的平安京自然就得此名。

不知道什么原因，日本人对呼应关系的认识很模糊，而中国人就非常清楚。可以说，即使本质是一元的，但是在现象上却表现为二元。在中国人的思维中，这种世界观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根深蒂固。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大不了，但其实非常了不起。《桃太郎》的故事中基本上不存在时间和空间因素这个现象暴露出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日本人的世界观实际上完全是外来的，并非是自己思考的产物。这是我们必须要正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