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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河水啊源远流长

时间:2022-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那是二十多年前,我作为一名文工团员,跟随济南军区慰问团到沂河两岸,对老区人民进行慰问。早就听说沂蒙山区是著名的老革命根据地,战争年代,沂河水不仅养育了老区人民,也养育了我军,养育了革命。一个身穷位卑的人,生活也许对他是不公平的,但他却无怨无悔,忠贞不渝,像那绵延的沂河水,虽经千回百折,仍始终如一地抱定一个方向,毫不动摇。他们生活虽然清贫,对子弟兵的厚爱却像沂河水一样富有、无私。

(这是一位文工团女演员,20世纪80年代所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根据她的讲述创作此文——题记)

生活中很多往事的记忆,都像刻在沙滩上条条印痕,随着时间的潮水的侵蚀和冲刷,渐渐地平复了,淡漠了,有的只剩下一些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影像,有的则连到影像也荡然无存了。然而,也有些事情,不论过了多久,任凭岁月的磨蚀和不断翻新的意识风雨的洗刷,仍旧深深地铭刻在心灵的石碑上,永远不可泯灭。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条小河,一条在别人看来也许是极平常、极平常的默默无闻的小河——沂水河。就是这条小河,多少年来一直流淌在我记忆的长堤里。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作为一名文工团员,跟随济南军区慰问团到沂河两岸,对老区人民进行慰问。早就听说沂蒙山区是著名的老革命根据地,战争年代,沂河水不仅养育了老区人民,也养育了我军,养育了革命。英娘为伤员熬鸡汤,红嫂乳汁救伤员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这些故事激励着我,令我对此行萌发了阵阵冲动。

记得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临近村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用泥坯垛起来的低矮的、黑灰色的毛草房,房前最显眼的就是一堆堆馒头状的毛草垛。村口的古槐树下,已经聚集了迎候我们的男女老少。刚下车,我们便被乡亲们团团簇拥起来,人们禁不住地指指点点,悄声议论着。女孩子们怯生生地试探着向我们靠拢,男孩子们则敞开怀,露出滚圆的小肚皮,跳着跑着喊着:“演戏了!看哪,还有娘们兵呐”。有的马上纠正说:“不对,是女解放军叔叔”。嘈杂声伴着柔柔的春风轻轻吹拢过来,一股暖融融的热流掺杂着清新、浓郁的乡土气息迎面扑来,令人倍感温馨和亲切。

我们的演出是在临时筑的土台子上进行的。早早地,台下已挤满了黑压压数不清的人。被请来坐在前排的,是当年的支前模范。他们当中有送衣送粮、一辆小车推过淮海的支前队长;有无人不晓的万双军鞋“四姐妹”;也有亲人献身于民族解放事业的光荣烈属。当年的英雄,如今都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岁月的沧桑、生活的坎坷重重地刻在他们的额头上。看得出,他们是精心准备,像过节一样,来看这次演出的。可是初春季节,有的还穿着黑黑的泛着油光的棉袄,袖口绽出片片棉絮,失掉纽扣的,腰间便系根细草绳。我愕然了,这与我所熟悉的都市人的打扮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反差!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沉沉地压在胸口,他们的生活何以过得这么苦?按理说,他们应当优先享受到翻身解放的人民应当享受的一切,而眼前的情景,恰恰是一个相反的说明。联想到房东大娘的情况,这种感觉愈加强烈了。

陈大娘的家在村子的东头,三间毛草房看样子已是多年没翻修了。室内又低又暗,炕上铺的席子补了又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一张方桌只剩下三条腿,斜靠在墙角下,桌面上的油漆已脱落,完全现出了木的本色。地面上一只长方形的黑木柜,一端迭放着被褥,另一端摆放几只空瓷瓶。这就是室内的全部陈设了。刚坐下,大娘就捧给我一捧花生,哈,这么大的花生,饱饱的,胖胖的,我还没见过呢。没吃上几个,我便感到屋内有一种凝重的气氛,我本能地抬起头,见老同志谁也没有吃,我的心猛然收紧了,不解地望着他们。一位大姐悄悄告诉我,大娘给我们吃的,是她家的花生种子。

世间有很多事情,常常令人迷惑不解,找不到答案。一个身穷位卑的人,生活也许对他是不公平的,但他却无怨无悔,忠贞不渝,像那绵延的沂河水,虽经千回百折,仍始终如一地抱定一个方向,毫不动摇。养尊处优的,该是知足了吧,然而他又常常无端地抱怨,没完没了的不平。富有者未必不是吝啬的,而清贫者往往又是最慷慨的。在老区,我们所到之处,无不深深地领略了这里的乡亲们水晶一样清澈透明,朴实而又珍贵的心。他们生活虽然清贫,对子弟兵的厚爱却像沂河水一样富有、无私。

首场演出前,乡亲们翻寻了家中所有的坛坛罐罐,把大枣、花生、地瓜干等食品,一瓢瓢、一碗碗、一捧捧、一把把地送到台边。他们默默地,没有一句动听的言辞。置身这样的场面,我才理解了什么是真实和诚挚。在演出间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娘娘走到我跟前,伸出小手,把几颗大枣举到我眼前,红红的枣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汗水,不知这几颗大枣在她的手中攥了多长时间,望着小姑娘那纯真亲切的目光,我的眼睛湿润了,枣是甜的却叫我难以下咽。我为我是军人,受到这里的人民发自心底的爱戴而自豪,又为我不能为他们分一点忧而感内疚。作为礼物,花生大枣谈不上贵重,可在这里,一斤鸡蛋足以换回他们十几天的酱醋油盐,意味着他们必需的生活费用。

“蒙山高沂水长,军民心向共产党——”这支歌唱了一遍又一遍,记不清我们演出了多少场,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到处留下了我们的歌声和足迹。告别演出那天,时间从两小时延长到四小时,人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前面空荡的乱石间仍有一老一少在向我们张望,我急忙走过去,老人一边擦汗一边连声说:“没走就好,总算赶上了”。原来老人和她的小孙子走了二十多里路,三个多小时才赶到这里。为了不让老人失望,我们急忙拉过一条板凳,围拢过来给老人唱了几支歌。老人笑了,回味着说:“这样的歌俺有些年头没听过了”。从歌说到部队,话题又转到战争年代。从老人断断续续的追忆中,我们得知当年曾有两名八路军女干部在她家养过伤,伤愈归队后的最初几年,老人曾听到过一些她们的消息,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中再也没有得到她们的音讯。

多少年来,她时刻惦记着两个伤员,担心她们留下了病根,下雨阴天还会疼,甚至为她们走时匆忙,没有来得及为她们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而一直懊悔不已。说着说着,小姑娘突然抱住我的大腿,仰起脸问我:“姑姑,你是专门来看奶奶的吗?奶奶说那两个姑姑会来的,奶奶盼着呢”。望着孩子那充满希望的脸,我急忙回答:“是的,我们是专门来看奶奶的”。孩子紧接着又问:“那两个姑姑呢,她们忘了奶奶了吗”?我无言以对,更不敢正视大娘的目光。老人用长满了茧子锉一样的双手,抚摸着我,慈祥地对我又像对自己说:“不会的,有人说她们早把我这老太婆忘了,我不信,她们还是太忙了”。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把小姑娘揽在怀里,任凭泪水倾泻着。

多么好的人民,多么可亲可敬的老母亲!

我们欠她们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那萦绕在心头的思念和深情,那在残酷的战争年代所凝结的情感,在她的古稀之年,在她即将到达人生终点的最后旅程中,仍旧那么炽烈!她珍惜那时的精神与情谊,她相信那是永恒的。然而那两位伤员,是否真的没有忘记曾像母亲一样照料过她们的这位老人?我不敢往下想。但我知道,对这里的人民,对这位朴实厚道,做出巨大牺牲而绝不要求一点回报的老人,任何一点貌似堂皇的同情和怜悯,都是对她们神圣情感的亵渎。

大娘留下半篮鸡蛋走了,望着她们远去的背景,我有生第一次感到自己那么渺小,那么贫乏。相形之下,沂水河边的老人,是那么高大,那音容、那身影、那品格深深地嵌入了我的心灵。

那个夜晚,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沉沉地漫步在沂水河边。月光下的沂河水像乳汁一样,泛着银色的光,静静地流向远远的天边,晚风阵阵拂来,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似乎在述说着那永远也讲述不完的悲壮的历史

每当想起在老区的日日夜夜,我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二十多年过去了,沂水河同样经历了沧桑巨变。春风吹过沂水河,两岸就一定会绽开新的花蕾,沂河水就一定会更加欢畅。我默默地祝福那里的乡亲们,祝福着——

沂河水啊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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