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不了几个字，却想念唐诗

11个小时的飞机,真的很折磨人,在阿姆斯特丹机场等待转机的我,瘫坐在星巴克的软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就这样傻傻地瘫坐着对于我来说也已经很奢侈了。

没一会儿,一位老绅士在我面前站定,看着我示意是否能在对面沙发坐下,我点头,强烈的倦意已经让我提不起精神,尽管觉得这样的坐姿在绅士面前显然不够淑女。果然,不一会儿绅士带着微笑提问:“你是中国来的吗?”“嗯。”我并不想展开话题,敷衍过去就好。但显然,我的回答一下子激发了他的兴趣,他夸张地坐正了身子,缓慢而努力地用中文说:“不用客气。”说的时候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后用蓝眼睛像个孩子似的盯着我,直到看到我点头,才放松身体很满意地大笑起来。他告诉我两年前他来过中国,到过西安、哈尔滨,还去过武汉、广州,虽然因为商务贸易的往来出差只有两周时间,但足以让他对中国充满了怀念,以及无限美好的遐想。

当他用“clever”这词来形容中国人时,我已经很愿意为这位老绅士打起精神来了。我很享受他用了n个“very”反复强调“clever”,我以为接下来他会谈及中国人经商的精明能干,在交往时的热情好客,但是他只用一个词对“clever”做了最直接的注解——诗。这是我第一次在老外口中听到“诗”的发音,也因为之前对他“clever”解释的设想,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怕我没有听明白,又马上说出两个词——“杜甫”“李白”。这次的发音很标准,显然是用心练习过的发音,我忍不住用惊讶的表情表示赞叹。这样的赞美击中了他的兴奋点,他开始报出更多的中文词汇如“蓝天”“白云”“大树”“绿草”,说每一个词时他都仿佛沉浸在里面,有很多次我都感觉到眼前两鬓斑白的他如歌唱家般演唱着动听的曲调,也如舞蹈家般用肢体展现着唯美的画面。他一边说,一边回味,像收藏家向众人展示自己多年珍藏的古董。又是一阵回味之后,他说有一首诗他很喜欢,他想试着用英语朗诵,让我帮忙翻译成中文,他特别想听。“There are some flowers around the wall corner,it blossoms alone in the cold winter.”在他说到第二句的时候,我已经能读出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他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然后靠在沙发上微笑着品味。看着他如此沉浸其中,我真的特别努力地想着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发现实在力不从心,懊悔自己年少时学习的不用心。仔细想想,自己小时候的古诗学习都如小和尚念经,不管诗词的内容、出处、背景,只求机械地背下来,所以很多诗词作者、诗句在记忆库里都被张冠李戴了。其实,也就是听他忘情地用英文朗读诗歌时,我才开始体味这些诗句的美好、词语运用的巧妙。老外学习中文的兴趣,首先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尽管他们能说的词语和诗句不够标准,也很有限,但是对于文字的品味,诗句背后的故事所带来的快乐,足以成为一种无限强大的动力支撑语言的学习。我们对英语教学的理解似乎也应该调个头,对于文化的学习和了解应该一直摆在语言技能学习之前,让文化的感知成为孩子学习英语的持续动力。这样的思考更像是启示,在我开始英国游学之前在这位可爱的绅士引导下来得恰如其分。

分别时,他一直表示着感谢,也说如果有时间他还特别想了解关于丝绸之路的故事、传说。我心里窃喜,还好今天的古诗难度不大,看来回去真要好好补课了。

补记: 到爱丁堡住处后,上网查了这首诗的作者,是王安石,诗名《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