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苏州读大学，家乡在千里之外，只有一趟回乡的列车，出发时间是七点十五分。火车站在城北，而学校在城南，得赶最早的一趟公交车。
去年冬天，腊月二十三的寒冷的清晨，我赶最早一趟公交，要赶火车回家过年。我上公交时，车上已没有座。其实也不是真没座，而是大家都有很多行李，有些行李就挤占了座位。
我尽量往车厢后面走，在皮箱与蛇皮袋之间找了一处缝隙站定，回家的心情开始变得迫切。再看周围人，都是学生或民工模样，他们或低着头沉默不语，或与同伴亲切交谈，脸上洋溢着喜气。这么早起来赶公交，又都大包小包的，都是要回家过年吧？
又听到一些人的交谈，多么熟悉的口音啊，他们都是我远道而来的乡亲吗？都在这座城市求索奋斗了又一个年头，如今回家过年吗？江南虽好，不是吾乡，忽然对这一车人，都亲切起来。
独自慨叹间，公交车已走走停停，过了好几站，也上来了好几拨人。
又停下来上人了，又是大包小包地往上挤。很快我又挪了一个位置，脸快贴上前面人的后背了。坐我身边的人开始看表，担心会迟到，赶不上火车。也有人埋怨，说人太多，挤不下，让司机快点开车。
前门上不了啦，你在前面把钱递过来，到后门上，我开后门。司机粗着喉咙对车下的人喊。
站在后门边的人开始往里挤。后门一打开，首先往进挤的是一个硕大的蛇皮袋。不知是包袱太大，还是已人满为患，蛇皮袋挤得变形了都挤不上来，更见不到蛇皮袋后面的人。
上不来了，上不来了，人太多了，等下一班吧。有人说。
师傅，上不来了，你快点开车吧，我们都要迟到了。有人喊。
你们都再让开点，我一条腿都上来了，哎哟，谁在把我的袋子往下推啊？！蛇皮袋后面终于有了声音，也是多么熟悉的乡音。
你等下一趟车吧，下一趟马上就来了，你这么多东西，上不来，耽误我们时间啊。有人说。
下一趟来不及了，我也要赶火车，你们让一点，让一点我就上来了呢。蛇皮袋后面的人开始请求。
师傅，你快点开车，这车上人都满了，你还开后门让人上车，你就不应该停！有人这样对司机说。又转而对蛇皮袋后面的人说，你，下去，来不及就打个的，快得很，你这样搞法，是想让大家都赶不上车！
有人开始焦躁起来，也还有人只茫然地看着，看看司机那边，看看发怒的人，又转头看看后门那个怎么挤也挤不进车的蛇皮袋。
我要不是想着你们都要赶火车，我管你们那么多做什么，那后面的那个，挤不上来，就等下一班了，我等得你车上人也等不得你，我要关后门了！司机也发脾气了。
后门边又一阵拥挤和喧闹，车门“哐当”一声，关了起来。蛇皮袋终于还是被人挤下去了。
司机将车头往马路中间的方向一摆，公交车就像刚被解了缰绳的小马驹子一样，浑身是劲地往前奔，让车里的人一阵摇晃。而那个藏在蛇皮袋后面的人跟在车后追着、撵着，又挥手又顿足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他就像省略号的一个点似的，被省略在了后头。
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大包小包和各色袋子堆得到处都是的车厢里，依旧充满着回家过年的气氛。
后来到火车站，大家就全部下公交，又匆匆忙忙去赶火车了。看着火车站的滚滚人流，我仍在想着的，却是那个没赶上公交的人。也许人生就是不停地赶路，区别只在于有人在车上，有人在赶车吧。既然大家都是赶路回家的人，为什么会那样对他？而若他早一步上了车，在赶车的是另一个人，他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我不知道，忽然就茫然起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