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衣服

从北京面试回苏州后，给安徽的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除了问我面试情况，还问我穿什么衣服上北京了。我说穿以前那件羽绒外套，北京也不是很冷，到处都有暖气。母亲不高兴了，说早就让你买件大一些的羽绒服，你怎么还没买？还把那件小孩子样的衣服穿到北京去了，你要我怎么说你。

我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过两天我就去买，这样行了吧。母亲却还在说，是的嘛，你明天就去买，要是没钱家里寄一点给你，我跟你讲啊，你要是过年回来还穿那件小衣服，我不要你回家！

我说，钱我还有，明天就去买。真不让我回家啊？那好，以后在外面工作了，你天天打电话让我回家，我都说工作忙，回不去。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母亲在电话那头也笑了。

放下电话后，往事悠悠，忽地就爬上了心头。

小时候我喜欢过年又怕过年。喜欢是因为过年可以放鞭炮，有很多吃的东西，还可以指望有新衣服穿。怕是因为那时家境艰难，年景既不顺，我又常常生病，父母一年辛苦挣来的钱本来就有限，却差不多都被我送进医院里去了。有一年过小年，我生病了，在小镇的医院里住了几天。父亲在生产队当小队长兼在工地上做工，挣了一笔钱，前手刚接到，后手就都交给了医院，而且竟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时父亲脸上的苦愁，我至今仍记得十分清楚。也许那就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吧，如今回想起来相当动人。所以那一年过年，家里相当凄清，别人家的孩子有很多零食、烟花、新衣服，我什么也没有。我常常坐在大门口的小凳子上或者是透过窗玻璃看别人家孩子的淘气与快乐，而自己却落落寡欢。要是在往年，我可能会哭、会闹，找父母要零食、烟花、新衣服，令父母为难，可那一年，我一直很安静。

也许是我太安静的缘故，正月元宵节后，母亲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去上学。那时我还不知道“百感交集”这个词，只是感觉心里怪怪的，又高兴，又想哭。

小时候渴着、盼着新年有新衣服穿，其实却没穿上几件新衣服。而平时我穿的基本上都是几个城里亲戚的孩子穿旧了的衣服。就这样长大了，一直到读高中，读大学。

长大了之后，对新衣服的渴望却淡了。觉得衣服只要干净、合身，就不该丢了。而如今想自立，自己做兼职赚取生活费，感觉钱来之不易，能省则省。加上找工作，要各地跑，花销大，但不想开口找父母拿钱。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说找工作该有一套好的行头，给人留个好印象。这个前几年比较流行，我大学毕业时也置办了一身正装。但如今就业一年比一年难，就业成本也一年比一年高，我们这些选择了读研的穷书生们，大多将行头钱省了，穿得干净得体，以平常面貌示人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很少有人会为某场面试置办一新。

其实我穿到北京的那件羽绒外套一点都不显旧，正合身，穿起来也精神，故宫珍宝馆检票的大爷还夸了我，说一看我就知道是南边来的人，肯定是来自安徽江苏一带，他猜得真准！

但母亲总说那衣服显小。母亲说男子汉应该穿得大大方方的，让我买件大点的衣服。可我最怕穿大衣服了，大衣服倒真正显出我的瘦小来。在衣服的大与小上总不能与母亲达成一致。

母亲让我穿着新衣回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因为左邻右舍的同龄人多在外面打工或工作，不管在外生活得怎样，回乡过年都会一身新，显得很光鲜。母亲怕我还是往年的旧衣服，就被人比下去了。

我年幼时，母亲总教育我，和别的小孩子只比学习不比吃穿，如今我养成了朴素的观念，不比吃穿了，母亲的观念却似乎有些变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也难怪，孩子总是父母的骄傲。不管城里还是乡下，孩子有出息了，做父母的脸上都有荣光。小时候家贫，小孩子家可以只比学习不比吃穿，有一种于无可奈何中抗争拼搏的意思。如今日子好过了，我也长大了，情形自然不同了。母亲的心，总是良苦。

明天就去买件大点的外套，然后回家过年，图个新年新气象，也让母亲多一些开心颜。

呵呵，这也算我等为扩大内需作出的一点小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