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我邀一个朋友出来打台球。打完台球正准备去吃晚饭时，朋友接了个电话，说了一通家乡话，我一句也没听懂，于是开玩笑说：“你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啊？”他的眉头一皱，说：“家里来电话说母亲摔了一跤。”我一听，马上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玩笑感到抱歉。我问情况是否严重，他茫然若失地摇了摇头，说：“骨头没断，摔着了嘴，要缝好几针。”
吃饭时，朋友的眉头依然紧锁，一会儿说不该让母亲爬高擦窗户，她已经是五十八岁的人了，人又瘦小；一会儿说想回家看看，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有一年了。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乡下女人站在凳子上擦窗户，伸手擦汗之际，一不留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当初就该回家的，不该在外面漂泊。现在这样，心里真难受。”朋友说。
我安慰他，说：“只是轻伤，让老人家以后多注意吧！好在你还有一个姐姐在老家照顾母亲，我却兄妹二人都在外地，家里要有什么事情，只能父母两个老人互相照顾了。”说着说着，我自己也伤感起来。记得当年父亲曾说过希望我回家乡小城工作，只是当时因年少气盛，又考虑自己的专业在小城没什么发展机会。出来难，回去也不容易，于是我选择留在外地。没想到，时光如此匆匆，转眼我就不可挽回地奔而立之年去了，而父母则悄悄地走向了花甲之年。
“在我小时候，父亲经常摇着小船去捕鱼，母亲每天去卖鱼，家里到处都是鱼腥味，躲都躲不掉。那时，我想着要离开小渔村，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总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于是埋首苦读，走出了渔村，来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在外落地容易生根难，我有一份在外人看来还不错的工作，我有一套在外人看来还过得去的小房子，可是，我很累。每每想起在小渔村逐渐老去的父母，我就觉得对不住他们，我开始怀念小时候的鱼腥味。也有人跟我说，‘等你有出息了，把父母接过来住吧！’可我知道，这是安慰我的话。我没有能力把父母接过来常住，他们也不愿离开生养他们的土地。父母的熟人都在那里，若是他们来了这里，我上班之后的时间，他们该怎么过啊……”说着，朋友喝了一大口酒。
他的父母以捕鱼为业，我的父母以耕田为生。我可以想象出一整年父母都在忙什么，农时与农事都写在日历上；我可以想象出每天清晨父亲出门，母亲打扫院子的情景……一幕幕情景都如在眼前。父母离开乡土会寂寞，可是，他们在家乡度晚年，又何尝不寂寞？想到这里，我也喝了一大口酒。
一时无语。
忽然，街上有人放起了烟火，店内的节日气氛也浓烈起来。只是，这一切仿佛与我们无关。
朋友说：“又老了一岁。2010年过去，81年出生的我也到而立之年了。”
80后奔三，80后的父母渐渐老去。有许多像我们这样当初靠读书跑出来的人，却很少有人再回去，在外蹉跎岁月，一不小心竟成了游子。最近，思乡的情绪越来越浓，越来越能体会游子的心情，想起那首《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两位80后的游子，在他乡再干一杯思亲思乡的苦酒，然后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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