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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意识与地域文学

时间:2022-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从这个角度出发,客观地对地域意识作一番审视,对“寻根”作一番思考,有些东西该是不言而喻的。不要以为自己不屑于地域意识与地域文化就比常人普通人站得更高,艺术是一种创造更是一种参与,参与是一种寻求和证明。因此勿庸否认,人类生存意识的一个重要内容即是调节自身与环境的关系。应该把地域意识看做是处于一定环境之中的文学创作主体意识的苏醒,只看到狭隘而担心走入地域造成自我封闭其实是肤浅的和表层的。

一个有意思的设想:如果摒弃了电视电影、报刊书籍、通讯交通等等与外界相联系相交流的手段和工具,反顾一下我们所生存的环境,我们会怎样呢?也许,由于封闭和隔绝的完成,我们将省去许多诸如宏观意识整体横向等等之类文化信息所带来的烦恼,因为命中注定我们的目光八辈子也休想穿越以宽厚之怀容纳我们哺养我们的纵横逶迤的乌蒙山,我们与生俱来的苦闷和欲望也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剧烈骚动,至少其冲击量要比现在微小得多。再进一步设想,由于封闭和隔绝的完成,久而久之,狭隘和自足成为一种必然的心理定势与时尚传统,于是对麻木和陋性恶习的反感甚至愤怒也就必然成为悖时悖理(常规)的狂妄举动。随着自我封闭环境的完成,人与环境的调节也重新完成。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所谓超越之愿和冲出去走出去的非分之想,也就只能悄悄地自生自灭,直至从那一时之叛逆上生出新的适应质来为止。

这样一个异想天开的设想,放到地域意识的范畴来思考,并不是什么痴人说梦。自然,摒弃不过一句空话傻话,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封闭的环境置你于其中,上天入地均无门,你的超越不过口头说说而已,生于斯长于斯,你的命运无法与这一切呈分裂状。反过来说,现代社会是一种扇形开放结构,多元的心态物态不管怎样交错贯穿,每一元必定有自己特定的支撑点。无水之鱼、无土之木实际上哪儿也不存在。即如峭壁上的一棵松,悬崖上的一棵草,其实都是有土作根的,只是人平时视力不及罢了。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就如我们处于一个特定的地域而忽视地域地域仍是地域圈你围你一样。开放的时代无疑使我们视野变宽气魄变大,但其实开放并不只属于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人人都在呼吸开放,开放之气是流动的,恐怕没有一个神智健全的人会去追随某一股气流随气而移。既然站在一个特定的角度也能分享现代气息,有什么必要将自己变成无水之鱼、无根之树?从这个角度出发,客观地对地域意识作一番审视,对“寻根”作一番思考,有些东西该是不言而喻的。西部意识、横断意识、荆楚文化、黄河文化、民族民俗文化、东西方文化,无论其大者小者,我以为都在从一个侧面透视某一或大或小地域的文化特征、民族意识,由地理结构的不同导致的意识积淀的不同等等。尽管有些理论在阐述自己时不甚完整冷静,有偏执一寓之嫌,但如将目光置于辽远之地平线,不难发现这其中其实显露出一种强大的创造欲望,一股不甘趋于一统的艺术独立潮。我相信有一天历史终将证明这一切努力都是创造性而非功利性的。多元的世界需要多元的物质形态和精神形态来充实,艺术的多元亦需各艺术潮蜂拥而出,自天上自地下斜插横贯。不要以为自己不屑于地域意识(请注意,这里没有用“寻根意识”)与地域文化就比常人普通人站得更高,艺术是一种创造更是一种参与,参与是一种寻求和证明。

应该看到,人类自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与环境(自然·社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正是在对环境的征服和开发利用中,人类逐渐超越自身并逐渐掌握和支配(或完善)环境。因此勿庸否认,人类生存意识的一个重要内容即是调节自身与环境的关系。在这样一种漫长而艰巨的伟大努力中,人类究竟付出了多少情感与生命的代价,恐怕是无法说清的。环境即人,环境即人的喜怒哀乐维系所在,这样的定义是朴素的真理。在一个统一且地大物博的国家,大的时代氛围无疑出自一个共同的释放源,然而辐射度有深有浅,被辐射体的反应亦各不相同,这样的例证生活为我们提供的要比纸上深刻得多。基于共同的时代氛围之上,俯下身来透视和打量自己足下的土地,哪怕拾一个不知哪一朝代遗留在坟墓的瓦罐感叹一番,也比身居小城却偏要表现大都市公共汽车的拥挤及其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心理萌动要有意义得多:因为前者属于你,属于你就有可能是独特的;后者不属于你,不属于你就必然是仿制,是面壁空想。自然,民俗风情特定景物的采撷描绘有狭隘和目光短浅之嫌,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是没有这一切你将变得更为可怜和悲哀。这里的聚焦中心是如何用一种全新的意识来看待这一切。现代意识(一种比地域意识更宏大的整体意识)赋予我们从宏观从整体看社会的能力。在现代意识看来,开放使所有往昔的凝固与板结成为历史,一种不无惶惑的骚动必将伴随着每一个或大或小逐水而居逐山而居的民族。这种骚动的结果是一种新的适应质的产生。还应该进一步看到的是由于所处地域环境文化传统性格气质等等的不同,由骚动所产生的新的适应质也将呈现出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形态。举一个普通的例子,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之前农民为死者送葬,至多烧一点纸钱或者纸人纸马,但有的农民在开放之后却玩出了新花招:给死者焚化纸糊小轿车。这是发生在我们滇东北大山皱褶里的真实事件。平心静气想一下,除了中国农民一种与生俱来的善良奢望和天真愚昧之外,这其中难道不无一点可供我们思索的东西?工业社会对我们的冲击其实应该是遥远的了,但事实上这种冲击现在才真正到来。在不算久远的年代几亿中国农民尚处在终日为温饱奔波的窘境之中,因此一旦产生局部性的变化和错动,其结果必将带着巨大的盲目性。我们应该有勇气正视和承认这是一种畸形。地域意识的涵义正是在现代意识的巨光照耀下如此这般对地域进行一种深层次的思考和透视,从中发现和挖掘有价值的东西。应该把地域意识看做是处于一定环境之中的文学创作主体意识的苏醒,只看到狭隘而担心走入地域造成自我封闭其实是肤浅的和表层的。退一步说,我们可以不否认这其中带有一定的功利目的,但如果这种功利性带给我们的是一种创造欲的勃发,是一种寻找主体价值的真正的开始,那么我们的观望和犹疑实质是一种怯懦,一种缺乏创造力的表现。

不容否认,居高临下的理论指导对于创作是有积极意义的,尤其是理论真正成为理论步出某种庸俗的附庸之后。但是我觉得我们的理论有时走得太快太远,不够冷静和理智。因为评价相对说来是一种远距离观照,比起创造来相应要超脱和容易一些(这里的易难是针对性而非严格意义的,其实真正置身于创造的评价对评价者本身的要求有时甚至更高)。操之过急本意虽好,但在某一事尚未付诸实践之前先来权衡定论,对于创作来说其结果往往促成流产。我们过于习惯从高处大处看问题,但尚不习惯从低处微小处做事,因此我们奢谈成风生活的轨道却依然停留在起跑线上不向前延伸。文学是一种创造,批评是一种爱护和催生。如果文学自身的胚胎尚未成形尚未面临一次伟大的初号,我们的批评却早已在详细地论述该如何哺养这个未见毫毛的生命,该把它塑造成什么形状,该添加哪些有益的营养,虽然不乏远见卓识,恐怕益处反而是不多的,说不定先就把人吓回去了。人先就怕你那种宏伟的营造,既然自己注定先天不足,还是安于现状为好。从地域文学的角度说,很长时间我们一直四处流浪,无家可归,无枝可栖,我们尚未真正找到自己。处于山之源水之源,我们尚未进入其中探寻究竟,尚未去寻那树之根人之根,去撞响那一片片伫立于滇东高原之怀的嶙峋巨石。因此此时最重要的是走进去畅游其四方,而不是因为担心迷路先就将进山之门死死堵住。对中国文坛来说,云南文坛近几年时时有一种滞后的悲哀。那么云南文坛之于我们滇东北,不也同样?来自国内省内的沉重几年来一直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即使其中偶有例外者,也不过拾捡滇东北一二杰出人物壮壮胆子。滇东北尚在沉睡,还是一个未开笑颜的山野村姑,是该更新一番打扮一番到大世界闯闯的时候了。拓荒是一种使命也是一种义务,因此我们完全不必因为自己的阵容小而将大旗胆怯地藏在身后。我们是需要一只眼看外面一只眼看自己,但现在应该有所侧重,将看自己的眼睁大一些,不要把对自己脚下的熟视无睹看成宏观意义的超越。《百年孤独》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所写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事,我认识的人”。请容许我质问一句,你对自己所写的人和事达到一种微观意义的认识和熟悉吗?在此基础上,你的宏观把握达到一种现代意识的高度了吗?如前所述,地域意识促进我们更快地进入某一地域的内部深远氛围之中,更宏大的现代意识则又使这种进入拥有较大的伸缩自如的张弛能力,因此这里实际上是摒弃了两个极端的。即它首先否定了以为走进去就出不来的恐惧,同时也加倍地强调了要避免走进去就老气横秋,朽气十足,避免重蹈在此以前所有狭义的地方文学昙花一现随即过时的覆辙。可以有勇气有信心地断言,滇东北不是一成不变的缓慢与滞重,它也有自己健壮活泼的一面,这一位满身鲜气的山野村姑既是粗野狂放也是美丽深沉的。

地域意识并不导致地方主义,它导致的是一种对生存本土的一次全新思考,是一种重新认识自己重新思考自己的巨大持久的热情。生存热能的释放造就了人类发展的快速与飞跃,地域意识正是人类渴望进一步驾驭自己发展自己超越自己的巨大前提。因此地域文学作为一种相应的艺术导体,它的含义也是广大而非狭窄的。风情可以写,服饰心理习惯等等可以写,但这不是风土文学的后继或者翻版。地域意识将引导我们寻找到处于一定生存环境里的生活真谛,地域文学相应的亦将使我们的文学潜入遥远漫长而又非常切近的封闭之核,使之如蚌裂开,并进而形成一种割裂分化与蚕蚀融会之势。一种更加自觉更加振奋的文学自觉意识,因此电流般触动滇东北文学的每一根神经,使我们每一个有艺术理想的文学个体更为亢奋和敏感。今天,我们已经初步窥见了滇东北地底潜流的不安分移动。在巨峰怪石之上,在裸赤着的红色脊梁之上,在溪水小箐的妩媚之笑靥旁,那些穿着对襟衣裳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穿着布鞋草鞋皮鞋的形形色色的文学之林业已生长,文学的回顾和透视对滇东北已成为一种必然。

1986.10.10

(原载《云南文艺通讯》1986.12.8第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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