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子诗集：寒山拾得

寒山与拾得

翻看《禅宗灯录译解》，扉页上赫然印有这样两段话：

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骂我，笑我，轻我，贱我，厌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这一问一答乍看不可理解，但认真读来颇耐人寻味，细加体会，对我们日常处事不无裨益。

那么寒山、拾得何许人也？这次到浙江天台国清寺考察才弄清了眉目。建于隋代的国清寺是佛教天台宗的祖庭和根本道场。寺内有一个小院叫“三贤院”，供奉着国清寺三位高僧的塑像，即丰干、寒山、拾得。殿内高悬清代雍正皇帝手书的“超脱尘根”匾。殿旁碑上写着：“唐贞元间，国清寺高僧寒山、拾得、丰干三尊宿，据传系文殊、普贤、弥陀三大士示观，故号称三贤也。”

大殿中间依杖而立的塑像是丰干。据说他是天台东郊丰尚书之子，投国清寺为舂米僧。有人问他佛理，只答“随时”二字。他能知未来，治患疾。唐贞观年间，台州刺史闾丘胤头痛难忍，被丰干用一碗冷水治愈。闾丘胤知道丰干是位得道的高僧，便向他请教前程。丰干让他到国清寺找文殊和普贤菩萨请教，并告诉这二位活菩萨的长相模样。闾丘胤马上带人到国清寺，向僧人打听，僧人开始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说你说的文殊、普贤莫非是寒山、拾得？他俩正在厨房烧火呢！刺史进入厨房见二人模样与丰干所说一样，便恭恭敬敬行礼，相问：“二位可是寒山、拾得？”寒山、拾得看了刺史一眼，便哈哈大笑，高声责怪：“丰干饶舌！丰干饶舌！”说罢便拍着双手，笑嘻嘻离开厨房，扬长而去。“丰干饶舌”的成语即来源于此。

寒山的塑像则立于丰干左侧。他本籍陕西咸阳，学识丰富，诗文出众，但科考不第，年轻时即慕名归隐浙江天台寒石山达70余年，并终老于此。他以山为名，自号“寒山”。他容貌枯悴，衣衫褴褛，头戴榆皮帽，脚穿大木屐。常以寺院残羹剩菜为食，其背上的竹筒就是盛食物用的。他常到国清寺与丰干和拾得相聚，戏嬉林泉，吟诗唱偈，每有所得，即题于树石间，后人收集了300余首，编成《寒山子诗集》传世，他的诗语含珠玑，言富禅理，格调清新，通俗易懂，可以说是开启了白话诗的先河，对后世诗的发展影响甚大。其“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诗通篇句首都用叠字，富于变化，复而不厌，赜而不乱。既具感情色彩又具音乐美感。读起来使人感到和谐贯穿，一气盘旋，并借助于形式上的划一，把本来分散的山、水、风、雪、境、情组成一个整体，回环往复，连绵不断。当年胡适在新文化运动中，对寒山诗的风格推崇备至，认为寒山是千年前的白话文先锋。寒山诗还被译成日、英、法多种文字传至海外。日本人称寒山为“禅宗大诗人”。韩国受其影响，形成“寒拾体”诗风。20世纪60年代，美国被称为“垮掉的一代”的嬉皮士青年，把寒山奉为偶像，寒山诗风靡大洋彼岸，与当代风潮相契合，形成了一股超越文学范畴的世界范围的“寒山热”。

拾得手持扫帚的塑像则立在丰干右侧。拾得是丰干和尚在赤城山回国清寺途中拾来的弃婴，故名“拾得”。拾到弃婴的那个地方至今仍叫“拾得岭”。拾得长大后就在国清寺厨房中烧火洗碗，常将剩饭菜渣滤净，让寒山带回食用。他与寒山意气相投，情同手足。拾得常与丰干、寒山吟诗唱偈，有数十首传世，被附载在《寒山子诗集》中，其中一偈道：“无嗔即是戒，心净即出家，我性与尔合，一切法无差。”颇得佛门真谛。

寒山、拾得与丰干和尚有师承关系。寒山、拾得曾问丰干：“古镜未磨时如何照烛？”丰干说：“冰壶无影像，猿猴探水月。”上句是回答问题，下一句是对发问者的讥刺。寒山、拾得说：“你说的这不是照烛，我们问的是能照的性能。你回答我们的问题。”丰干说：“你们说那照性，又不把照性拿来，让我说什么？”寒山、拾得听了，作礼而去。

传说寒山和尚云游苏州驻锡“妙利普明塔院”时，拾得和尚不远千里去看望他。拾得寻思自己身无分文，就在路边荷塘采了一朵荷花作为相见之礼。而寒山听说拾得远道而来，定然腹饥难耐，就手捧点心盒迎上前去。这“荷”的谐音为“和”，“盒”的谐音为“合”，都是象征和谐好合的吉利之词，深受民间欢迎。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朝廷正式册封寒山、拾得为“和合二圣”，于是民间逢年过节、喜庆婚礼，都要悬挂“和合二圣”的图像，以祈求家庭和谐，合家欢乐。“妙利普明塔院”由于寒山驻锡而改称“寒山寺”。至今寒山寺内还专设寒拾殿以供奉寒山、拾得的塑像。

寒山寺因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诗而享誉中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国内游人到苏州，寒山寺是必去之地。因这首诗被日本教科书所收入，所以寒山寺在日本家喻户晓。日本人来苏州，最想体会的是“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意境，最想听的是寒山寺的夜半钟声。可惜的是今日寒山寺四周现代建筑物连片，已没有了自然的野趣，旅游者的喧嚣早已打破了佛门的宁静，这恐怕是寒山、拾得两位和尚想不到的吧？

2007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