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嘴算卦

从前有个算卦的，姓李。这人细高个儿，大眼睛，小脑袋。你别看他脑袋小，那里头道道可不少，求他算卦的人，你只要说出一句话，他就能琢磨出你肚子里另外二十句来，所以人们送给他个外号叫“赛诸葛”。赛诸葛不仅脑子特别灵，嘴巴也非常厉害，他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死人说成活人，于是又得了个绰号“李铁嘴”。他斗大的字不认半口袋，全靠“蒙四行”。你可别小瞧了这个“蒙”字，这正是李铁嘴的祖师爷、天桥把式老铁嘴传下来的呢。

离李铁嘴卦摊不太远的胡同口里住着这么兄弟两个，为一把瓷茶壶闹起了纠纷。因为这不是一把普通的茶壶，是用澄沙红泥烧成的，这种壶沏茶味道最好，壶上镶着金丝花纹，是祖祖辈辈的传家宝。哥儿俩分家那会儿，老大想要这把壶，老二也想要，谁也不肯让谁。经邻居劝解，老大才让给老二。壶是让了，但哥儿俩的疙瘩却结下了。哥儿俩再也不能走一个房门了，就从屋子当间垒道墙，一分两开，两家各开各的门，各走各的路。老大没得到那把壶，横竖总觉着别扭，就想给老二点颜色看看。在中间打隔壁的地方，老二这边住了人，老大就在那一边喂牲口，牲口刨蹄子嚼草料，搅得老二家睡不好觉。老二得了那把壶，爱得不得了，顶在头上怕摔了，放在怀里怕碰了。晚上睡觉时，他把壶放在桌子上，可是刚躺下就起来了，只怕半夜里要猫拿耗子给蹬到地下怎么办？不行，干脆，用手拿着。刚要睡下，又觉得不成，万一睡着了一翻身，壶掉到床下怎么办？想来想去不知搁哪儿好了。他四下里瞧瞧，靠隔壁墙根儿有把方凳，就把壶放在方凳上，他想等到明天去问问李铁嘴：这把壶能不能传给下辈。

第二天一早，老二来到卦摊，问：“先生，我们分家时，我得了一把壶，我想保存好传给下辈，自打昨晚我就起了心病，把壶放在哪儿都不放心，您给算算这壶保得了保不了？”他要是不问还倒好，这一问事儿就来了。李铁嘴抬起他那小脑袋，一句话未说就摆开了棋子，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等棋子摆定了，突然吃惊地说“：哎呀你这把壶，用不了三天就得砸“”哦要是砸不了呢？”“要是砸不了，你第四天头上来砸我的卦牌，就说我赛诸葛是个骗子，今儿个的卦礼先不用你付，等着壶碎了才算一回。“”哎！好哩！”老二心想，回去真得把壶放在保险地方，我三天不去动它，就不会碎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天晚上，老大买了一匹骡子，骡子头上戴着笼头，摘了笼头得有地方挂呀，于是就砍了一根三尺半长的木头橛子钉在墙上，选的地方，正巧是老二放茶壶的隔壁。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把瓷茶壶震得“哗啦”一声摔到地上，成了碎片。老二一见傻了眼，他也不生老大的气，认为这是命里该着，李铁嘴的卦真是灵。于是，第三天一早就吹吹打打给李铁嘴送匾去了，匾上写了三个金字——赛诸葛。打这儿起，李铁嘴就红起来了，每天来算卦的人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一天一大早，卦摊上来了个老头儿，他慌手慌脚分开众人，说“：借光借光，让我进去找驴！”等他挤到赛诸葛跟前，张口就说“：我找驴！“”你找驴？真有意思，到卦摊上来找驴！”大家都以为他疯癫了。“不，不，我是想请先生给算算，我的驴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也该着李铁嘴走完了红运，要出丑，他又把那一套棋子摆了起来“，乒乒乓乓”一阵响，摆完了棋子往当间一搁，抬头一看，这老头子的样子像个土财主，心想，这老财主丢的决不是普通的驴，丢了普通的驴也值不得这么慌里慌张来算卦，很可能是个金的玉的东西。于是就说：“嗨，你丢的东西不远，回家找找去吧，花瓶里呀，炕席底下呀，院坑里呀，好好找找就有了。”老头子听李铁嘴这么一说，着急地说“：先生，我丢的是灰毛大叫驴，它怎么能藏到花瓶里呀！”大伙儿一听全乐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你瞧，花瓶里头找驴，你见过吗？哈哈！”大家这么一乐，李铁嘴的脸就挂不住了，他便心生一计，对老头子说“：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到药铺去把药抓好，回家熬好喝了，躺在炕上睡觉，睡醒觉了，你的驴就回来了。”老头儿是个诚实人，他拿了赛诸葛的单子就进了药铺，一见掌柜的就说“：掌柜的，我找驴！”掌柜的说“：这是药铺！“”唉，你看看这纸上写的。”掌柜的接过字条一看：巴豆、川芎、大黄……哎哟哟，全是泻药，这老头儿有多大的火呀！可人家是买主，我是卖主，人家要买咱就卖，哪管得了别的。抓好了药，老头儿问“：我那头驴能回来吗？”掌柜的也不知哪儿的话，信口搭茬儿“：能回来！”

老头儿回到家里，就催老伴儿赶快熬药，说是喝了药，睡会儿觉，驴就回来了。

再说那驴，是被邻街一条死胡同里的一个二流子偷去的。这个二流子不务正业，专门靠偷偷摸摸维持生活。那一天夜里，因为天太热，他睡醒一觉，到胡同口去溜达，走到老头子家门口，见大门敞着，老头子歪在磨盘上睡着了，只有毛驴拴在槽子上打着响鼻。他就把驴顺手牵了出来。等牵到大门外又一想，这深更半夜的，驴市还没开张，上哪儿去卖呀！还是先牵到家里去吧。这一牵不要紧，因为街坊四邻谁都知道他家没有牲口，第二天早上他就不敢牵出来了。这时，那驴也不听话，一个劲儿地叫唤，这偷来的牲口哪能让它叫呀，于是这二流子就对老婆说“：这驴准是饿急眼了，你赶快把咱家那个荞麦皮枕头拆了，倒在水桶里泡一泡，给驴吃，别让它叫唤，它要是再叫，你就捏住它的嘴。”驴得了荞麦皮，不再叫了。

再说那老头儿，把药喝下去后，躺下不多时，肚子里就叽里咕噜叫起来：“老婆子，不行了，我得上厕所了。”还没等他跑到厕所，就听见“扑哧”一声，好家伙，全拉到裤裆里了。刚回到屋里脱掉了脏裤子，换上了干净的，屁股还没坐稳，又“噌噌噌”跑到后院上厕所去了。俗话说，好汉经不住三泡稀，老头儿拉到第四次上，就说：“老婆子，我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你看怎么办？”老婆说：“这么办吧，门口没有人睡觉，你就在那儿蹲着，省得老往后院跑，拉一次，就挪挪地方，等明个早起我去打扫。”老头儿一想也好，就上门口蹲着去了。

再说那个偷驴的，好不容易对付到天黑，心想，趁这阵儿出来睡觉的人还不多，我赶紧把驴牵出去。他牵着驴刚到胡同口，一看那个老头儿在那儿蹲着，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该死的……拉吧，我看你能拉到哪儿去。”他说的是拉稀，而偷驴的却以为他说的是拉驴，心里就发毛了，赶紧把驴又拉回去。他老婆说：“哎哟，看你这个折腾劲儿，牵不出去扔在外头算了！”“那咱就白偷了，咱那荞麦皮就白给它吃了？”老婆说：“这么着吧，你去拿根顶门杠子来，我在前面牵着，你在后面给它一杠子，我一松手，这驴不就自己跑了吗？”二流子心想，这主意倒不错，只可惜了我那一枕头荞麦皮，这么着吧，把那驴笼头卸下来，等收破烂的来了，把它卖了再买回荞麦皮。于是就卸下笼头，赶着个光头驴，老婆牵着驴耳朵往外拉，二流子在后面用顶门杠照驴屁股给了一下，这驴一尥蹶子撒腿就跑，小偷儿这边叽里咣啷把门一上，就进屋了。这驴一出胡同口就嗷嗷叫，直奔主人去了。老头儿这会儿也过了那个劲儿了，一见自己的驴，高兴得不知姓什么了，抱着驴脖子就往家走，进了院，他冲着老婆子喊：

“老婆子，咱的驴回来了！“”哎呀，你硬是把它蹲回来了。老天爷真长眼！”

“昨天你拴驴的时候上头有笼头没有？”“有啊，连笼头带缰绳，要没有笼头我怎么牵住驴呢！”“这怎么是个光头驴？你把那个药单拿来看看，看看买的药够不够，要不够咱还买去！”原来，老婆子知道他没多大病，只把那药熬了一半，要是全熬了可就糟了，老头子顶不住那个劲儿，非泻死不可。老婆子说：“做吗呀，那药我还留下一半哩！”老头儿一听火了，给了她一个大嘴巴。老婆儿气呼呼地说“：你打我干吗呀？”老头儿说：“你这个贱货，要是把药都熬上不就全回来了吗！你看这短了笼头，又缺了缰绳，还不把那一半也熬上，我喝了，等着笼头、缰绳全回来呀！”

得！这一来，李铁嘴又该走红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