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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山中寻“山樵”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元画家王蒙晚年徙居此山,号“黄鹤山人”,葬于山中。于是在举办“清明文化散文集”的征集活动过程中,借又一个清明时节到来之际,满怀恭敬地再次走进苍幽翠秀的黄鹤山中,走进蕴含记忆的大自然中,走进东方艺术的深邃意境中,去探寻王蒙所代表的艺术真谛,去找回我们渐渐失落的国人之魂。清晨的黄鹤山,雾霭飘渺,烟岚轻舞。

李 钢

农历三月,风和日丽,万物复苏,整个大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生命的萌发,同时也唤醒了深潜于人们基因中久已淡忘的记忆,真乃天地聚合,生灵擅动。于是乎,“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兰亭序》)。人类可能是一种容易健忘的生命物种,总是以生存的名义不断地在毁灭和重蹈覆辙中轮回,最终毁灭的却是自己。所以先哲们为了使后人不至于数典忘祖,能常怀敬畏之心、敬仰之情和敬重之志,而行慎终追远之事,以延绵子孙后代不绝于世,定下在不同时节必行祭祀之礼,而清明正是一年中之首祭。祭祀就是文化的核心价值,就是文化得以传续千古的重要形式。

在杭州北郊的余杭地区,河流网密,地势广阔,植被丰茂,群山环抱,形成气候适宜、土壤肥沃而又独具风貌的江南福地,中华文明的一处重要的发祥地良渚文化就起源于这片土地。特别是自钱塘江和外海潮流进出所携带的泥沙堆积成陆地后,由岛屿所形成的孤山,经数千年的风雨侵蚀和日月滋润,极具苍天造化之俊美深幽,历来为先贤高士和风雅文人所追寻,从而造就了众多文化积淀深厚且盛誉天下的名山大刹,著名的黄鹤山就坐落在余杭的崇贤镇和星桥乡境内。

据余杭方志记载:黄鹤山,与超山海云洞南北遥对,相传仙人王子安乘鹤过此,故名。吴越王钱弘佐建有佛日院,后改名净慧寺。元画家王蒙晚年徙居此山,号“黄鹤山人”,葬于山中。南宋时设班荆馆于此,为朝廷所设馆驿,陆游曾在此居住。黄鹤山也与我在冥冥之中结下了一段特殊的不解情缘:一是2000年在黄鹤山下的一处幽谷中创办浙江省第一家人文纪念公园浙江安贤园,从一开始我就直接参与了整个园区的文化创意和发展,并恭行敬奉至今;二是我父于2009年因病离世后,为尽其后孝,侍奉灵骨归葬于此;三则源于我对中华历史和民族艺术的热爱,一直潜心于东方文化的思考和探索,而对具有哲学审美艺术的元季四大家的绘画风格、人文气质和人格品性更是情有独钟。于是在举办“清明文化散文集”的征集活动过程中,借又一个清明时节到来之际,满怀恭敬地再次走进苍幽翠秀的黄鹤山中,走进蕴含记忆的大自然中,走进东方艺术的深邃意境中,去探寻王蒙所代表的艺术真谛,去找回我们渐渐失落的国人之魂。

王蒙(1308—1385),代表中国绘画艺术高峰的元代绘画四大家之一,字叔明,号黄鹤山樵、黄鹤樵者、黄鹤山人和香光居士等,浙江吴兴(今湖州)人。王蒙出生于世代官宦及书画世家,其外祖父为元代书画大家赵孟頫。自幼深受家学熏陶,饱读诗书,尤喜绘事,且天资聪颖,又得家中富藏之利。上宗唐宋,近得家传,幽深高妙,冠绝古今。时与倪云林、黄子久、吴仲圭交往颇深,号称元四家,共同把中国画艺术推向了历史的又一高峰。王叔明生长于元代外族统治中原的离乱之际,独于林泉之中敏悟自然造化,畅游于书画意境之中,而黄鹤山便是其重要的精神寄托之地。晚年出仕明朝泰安知州,终因受胡惟庸案所牵连而病死于狱中。

黄鹤山,一代艺术大家因您那博大深邃的梦幻化境而心醉,也在您的滋养和关照下获得了永不枯竭的创作灵性;黄鹤山,因您的灵魂召唤和巧夺天工般的自然造化所启迪,王蒙在阴阳聚合的天地蒙养中为国画艺术之魂又注入了美妙的生命韵律;同时王蒙代表的、至今仍然屹立于巅峰的艺术世界,为历经岁月磨砺的文化圣地黄鹤山增添了一份瑰宝;而王蒙最终归葬于此,使得画之英灵与山之魂脉合而为一,化为永恒。

我沿着弯曲的小径追寻着王蒙的仙迹,走进画之魂的圣殿黄鹤山,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期待和万般遐想。清晨的黄鹤山,雾霭飘渺,烟岚轻舞。丘壑青峦,若隐若现。虫鸣鸟啼,空谷回音。松呼泉引,如痴如醉。人间仙境,亦真亦幻。吐纳之间,尽采天地自然之生气;阴阳转合,似与山川林泉共律动。在身心恍惚之中,精神游离,仿佛魂与山林相交,完全忘却了人间烟火,有如隔三世,不知有汉之感,而生于兹,居于兹,葬于兹,此人生得道之逸致也。正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春秋,由此也为山川自然的神奇而顿生畏惧与敬仰之心。王蒙心系黄鹤山,与历代有道之士一样,对林泉高致的向往可能也因为此原因,正不知石涛之“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是我与山川合而为一的悟觉心象,还是进入从自身之小我蜕化为自然之大我的易变天道殿堂,亦或为如黄子久“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条中坐,意态忽忽,人莫测其所为”的大痴大颠意态,吾实不得而知之也。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传承千古,历久不衰。上古圣贤,俯仰吐曜。察观天象,取精用弘。易变文图,始开大道。所以中华文化的核心是以《易经》为哲学观,以《道德经》为人生观,以《论语》为治世之道。然而《易经》以宇宙的视野统纳天下,人作为自然界的产物而处于从属的关系。而老庄以自然与人的关系为视角,主张道法自然的和谐生存之道。孔孟之说却是从人与人的关系为出发点而阐发出圣人治天下的礼法思想。这样从尊崇自然,到人与自然,再到君主天下的社会结构,使得天地自然演变为人(君主)的附庸物质而为人所尽用,以至于今天以物产丰厚著称的神州大地不尊天道、不畏圣灵、不敬苍生而穷尽其欲之世态横流,甚至胆大到敢于欺人、欺世、欺天。正因为历代高人雅士远绝尘俗、淡泊名利、归寂林泉而潜心于艺术,终为后人留存一丝正道文脉,这也终使我对元四家更加深怀一份敬意。

黄、吴、倪、王元季四大家,自幼熟读经书,妙擅诗词,通晓音律,挥洒毫翰,以道修性,胸怀抱负,集儒家、佛禅及庄老思想于一体,融会贯通,统纳于一画之中。于山河破碎之际而退居山林,以林泉高致之性而独善其身,集精气神于画事,畅游山川于笔墨,以抒发其心胸意气。他们情投意合,互为挚友,常相聚以诗,切磋绘事,以山水之心读古人之书,悟文理之妙,绘心中之象,一意孤行于当时之世而傲据画坛之巅。虽然他们出生家世不同,黄公望先吏后隐,倪云林看破红尘而洁身自好,吴仲圭终生不与官宦往来,王叔明且隐且仕,但因精神趋向的一致和品性、胸次俱高而终归于同道。“元季黄、吴、倪、王,多学北苑,或参荆、关诸家。如子久之浑厚,仲圭之酣畅,云林之幽淡,叔明之秀润,各有面貌,显异古人。”(黄宾虹语)因此他们的画格同出一脉,而又各有取向,互为补充,自成一家风范,共同造就元画脱尘高孤之逸格山水巅峰。

黄宾虹说王叔明的绘画艺术为:“画法从欧波风韵中来,故神似其舅。又泛滥唐右丞,得董源、巨然墨法。其用笔亦从郭熙卷云皴中化出,秀润可喜,临摹细密者尤佳。至于峰峦叠巘,蹊径迂回,山居茅屋,悉具村妆童妇;水渚舟航,多写朱衣渔叟,其一种文士气,冠绝古今。”好友倪云林独称之为:“五百年来无此君。”何也?盖因王叔明之画以易变阴阳为源头,取自然妙造之理,得心源意象之境,灵明内钟,不滞于物像藩篱,独获幽深高淡之趣。六法精严,笔墨深邃,皴法丰富,深厚秀润,气韵丰沛,篆隶行草具臻法度,以北苑作胚胎,淋漓豪楮,雄沉苍凉。其浓郁如王维,秀润师巨然,是能泛滥唐宋名家,得南宗奥妙,故其纵逸多姿,不为师法所囿。是故王蒙画艺集作家、学者、文人、士夫及高逸之士为一身,历来为后辈摹写之楷模。

纵观历史,大凡文化灿烂之际,大都为社会政治动荡之时,如春秋战国之百家兴起,魏晋时期之文学风发,满蒙统治之艺术精放,民国初期之大师云集。何者?实为政治稳定必定对文化有所控制,使之成为政治的工具,从而达到剥夺众人自由思想的自我天下;而文化艺术的兴旺又需要脱离政治的束缚,营造个体独立自由空间,以实现自由之自我的主体意识。但自从汉代独尊儒术成为帝王统治工具以来,长达数千年对社会的思想禁锢,已经深入到整个社会的各个角落,形成了维护王权体制的君臣礼仪道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文化述求、社会基层的宗法观念和家族维系的世俗风尚,以至于一些具有独立思想、精神品质和自由情怀的学者高士,不得不寻找抱道自守的一方乐土而游离于乡野,归隐于山林。其实当文化从“道”的思考降为对“术”的缠绵,就已经开始走向了没落。而自甘隐寂于山川自然中独守心智的一分纯净,就只能用绘画这一形式来表达。

当我独自一人身处黄鹤山中,被满目的葱郁所拥抱,并与天造自然在对语中相互关照时,心灵才由衷地感到空灵和自在。我切身体悟到生命之所以渺小和短暂,是因为人与自然在对立中自我的封闭,而生命只有与自然合为一体,才会在生生不息的阴阳转合中获得永恒。如今王蒙隐居山中的遗迹已经无从查找,王蒙的墓地也早已随着他艺术的灵魂与山川相融而难寻踪迹。黄鹤山就是王蒙心中的山川,王蒙就是黄鹤山生命的灵魂。我独处山中,门下问道,心早已与王蒙相交和以之为师。于是我借山石为台,野草为飨,拂尘以礼,设祭先师,俯叩苍天大地。

春风习习,余晖映照,我恭敬而来,蔚然而去,大有山中虽一日,尘间已度三秋之感。

远方古老的大运河流水依旧,安贤园的钟声仍然在山谷中回荡。有众多英灵为伴,有黄鹤山樵让后人永远地魂牵梦萦,诚信吾道不孤,山樵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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