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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格兰德河而下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这两组河流中,北方的格兰德河更为勇敢。事实上,从雷德河出发往南方和东方走上几天,就可以到达格兰德河西岸,派克在那里建造了他的碉堡。从格兰德河下来,在军事护卫队的保护下,他最终沿着“死亡之路”到达了奇瓦瓦。从此,在陶斯山谷以南,格兰德河环绕着西边的高山,接收来自库莱布拉山坡上的雪水和急雨的洪流。你在格兰德河上游沿岸山上找不到的花,几乎就不值得去找了。

科罗拉多落基山脉松散的末端,巨大花岗岩结节开始磨损松散的地方,出现了许多河流:由东向南流动,有阿肯色河、雷德河与加拿大人河;由西向南流动,有拉斯阿尼马斯河、彼得拉河与曼科斯河。在这两组河流中,北方的格兰德河更为勇敢。它从薄薄的积雪、圆形凸起物和碎石平地下蔓延而出,在破碎的漂砾水沟中激起泡沫:它已是一条真正的河流,向东倾斜穿过科罗拉多高原,直到距新墨西哥州边界不远的库莱布拉才转向南方。

一群群鹿和白斑点野牛的头骨点缀着平原的中间地带,使其呈深色。泽布伦·蒙哥马利·派克[1]曾在这里寻找雷德河的源头,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却将美国国旗插在了格兰德河边。派克沿阿肯色河而上,看到了如今以他名字命名的蓝色山峰,犹如西方地平线上的一片云彩,上方是白色,下方是蓝色,像尖角风帆下的海水。爬上山之后,正如他在日记里天真地写到并向西班牙当局承诺的,派克径直到达了格兰德河,这对任何一个熟悉此地的人来说都难以置信,他误将它认作雷德河的源头了。

事实上,从雷德河出发往南方和东方走上几天,就可以到达格兰德河西岸,派克在那里建造了他的碉堡。为什么还需要一个碉堡呢,既然他以为自己到了想去的地方,随着每天的旅行离家越来越近?莫非他有秘密指令让他以某种方式得到西班牙当局的承认?因为碉堡至少是他冒险的成绩。

从格兰德河下来,在军事护卫队的保护下,他最终沿着“死亡之路”到达了奇瓦瓦。在那里遇见了一个诺兰的随行人员,在一份他读了两年的报纸上,第一次了解到艾伦·伯尔[2]想从西部为自己夺取一个帝国这一浪漫的企图。

派克的露营地在西岸,在尤特峰上方一段距离。在它的山脚下,汹涌着科斯蒂亚的支流。从此,在陶斯山谷以南,格兰德河环绕着西边的高山,接收来自库莱布拉山坡上的雪水和急雨的洪流。小溪流过废弃的矿山和砍伐的木材,伴着歌声一路向下。在山坡间的每一个槽谷里,高大的云杉树与银色冷杉拥挤在一起,笼罩了每一处地形。在它们上方,扇贝状的山顶燃烧着紫色的石南花,或是由于霜冻而看上去像是被加热过的灰暗矿石。岩间裂缝由于过于锋利,树无法生长,却滋养了矮小的橡树和开花的灌木。沿着河岸,一片片钓钟柳的猩红色和彩色花萼在炎热的山中闪现季节性的光芒。美莓的红色,干净,接近于红色,漂浮在它们淡绿色的掌状叶子之上。你在格兰德河上游沿岸山上找不到的花,几乎就不值得去找了。

在狭窄的河流平原,西部山脉的秘密宝藏——摇曳的白杨密集地生长着;树身细长,呈暗绿色;和被修剪过的紫杉一样,在距离地面三四十英尺的高度分枝。它们从来没有一天安静过,它们心形树叶的滴答声和拍打声,像河流一样,在花岗岩平原巨大前端涌出的高山气流中,永不止息地持续,以各种角度倾斜向太阳。但是当太阳之父明亮的盾牌从天顶笔直垂下,树木全都心怀敬意地安静下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听见道格拉斯云杉下面,阴暗的池塘里鲑鱼跳跃的声音。

当河流从库莱布拉流进陶斯山谷后,除了它在阿罗约翁多发出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声响,也许当它流经瓦尔迪兹和翁多村,会发出高亢尖利的长笛声和互诫苦修会修士走出牧师会礼堂去进行斋戒训练时发出的沉着的声音。这些西班牙占领区的旧殖民地,低矮,呈泥土色,就像家禽在太阳下抖落着身上的灰尘,像蜜蜂在高大鲜艳的蜀葵花萼中嗡嗡作响。

越过峭壁往东,夏日午夜,当库莱布拉河在陶斯山谷附近展开,穿过桑格里克利斯托山脉,流向圣菲群山的时候,普韦布洛山隐现出一片蓝色。普韦布洛山后面,可以瞥见阴暗有雪的浅褐色扇贝形惠勒山,它是这一带的最高峰。往南,河流那边出现了燧石山幽灵般的形影。往西,是地平线在大陆分水岭中升高。

陶斯普韦布洛位于普韦布洛山下方,普韦布洛小河从神圣的蓝湖和格洛里塔棉白杨林中流出,在夏宅和冬宅之间流淌。从这条河附近流出的小河被称作星河,因为它如星光般干净明亮。奇基托河从被称作“基督之血”的山脉间流出,就在U.S.山下面,这称呼是因为山上的小路以那些字母的形状在稀疏的黄松之间蜿蜒穿过。陶斯城真正的名字是费尔南德斯·德·陶斯,它位于山谷下面,吸引了半打小村来此贸易:拉诺、塔尔帕、陶斯农场、科尔多瓦,以及科迪热拉。它也是西班牙全盛期所有殖民地城镇的一条音乐之路。多年以来,费尔南德斯·德·陶斯一直是陆上贸易路线的终点,后来被称为古老的圣菲小道。

越过U.S.山就是佩纳斯科峡谷和越来越贫瘠的塔诺安人的村庄、破破烂烂的头皮屋,土地就像我们获得的荣誉一样越来越少,与这样的人是永远签订不了协约的。

从佩纳斯科峡谷出来之后,道路继续沿着奎斯塔·拉奥沙延伸,朝向特拉姆帕斯和鲁查斯而去,直到穿过库莱布拉的最后一个关节——圣菲山脉,才再次出现,从圣菲山脉的东坡下来的,就是泽布伦·派克自以为发现了的雷德河源头。

出陶斯还有一条路,它沿着黑暗狭窄的玄武岩峡谷,下至河面高度,从台地对面看去就像一个葡萄色的灰暗条纹。在阿罗约翁多和这条捷径越过峡谷边缘的地方,中间只有一个地点可以接近河的槽谷。在槽谷边缘迸发出一处矿泉,自从西班牙绅士最先来到这里,它便被称作“驻马处”。但是在那之前,它被称作“青春永驻之泉”,通往泉水的道路以刻在黑岩石上的神圣符号为标志。这个矿泉的泉水可以减轻痉挛,愉悦身心,很值得跋涉数英里来享受一下。这里没有其它的路标,陌生人可以跟着随时可见的常客,找到通往“青春永驻之泉”的路,尤其是星期天,他们会聚集在路边某个常见的地点。通往矿泉的小路正对面,是西岸下游另一条白色的“之”字形道路,十分危险,在无雨的季节里,游荡的牧羊人将他们的羊群带到那里喝水。在峡谷上游的其它地方,既不利于人类,也不利于野兽行走。直到陶斯山谷的西南角,峡谷东壁才闪到一边,让正规的路通过。

河流上游的所有这些道路从未有过重要的瀑布,从未有过如瀑布般的急流,也从未有过如镜的湖水或是光滑的浅滩。河流按照它自己的意愿流淌。在多石的河槽底部,它匍匐前进。在雨季气流的驱动下,上游河道的急流出现了白色的泡沫,从台地顶端看去,又变成了绿玉髓的颜色,正如你在菲耶索莱的高处看亚诺河一样。陶斯河支流聚集的地方,清澈纯净,仿佛从山间流出,可现在由于掺杂了山谷的黏土,流下来的河水变成了胆汁质的亮黄色。因此当你沿峡谷而行,通过格兰德棕色的河水,你便可以知道远山的天气。在佩纳斯科河流入的地方,河水因油腻的查马河而变成了红色。在洪水季节之间,河流反射着玄武岩岩壁的棕色和朱红色,在阴影下,则变成无法形容的绿色;它从不引人注目,也不漂亮,除非它从季节或天空那里借来色彩;然而了解了它的风格和成因,总会有些令人难忘。

州道沿着东岸延伸,除了偶尔的角落和狭窄的丘陵间低地,只有仲夏时热得无法触碰的谷壁,另一边和湍急奔腾的水流保持等高。在佩纳斯科流域之外,它的流量明显增加。数百万的铁路枕木从佩纳斯科山向下,漂流到矿泉和夏天的洪水中。在这些被称为暴风雨的雷鸣大雨过后,它们如海豚般跳跃而来,在低洼地里,沿着沙质浅滩排成一条直线,长达数百英里。此外,除了水鸟在布满岩石和柳树的边缘筑巢时偶尔发出的呼呼声,格兰德河再没有生命的气息。

然而,一路上有足够的生命。每一个小角落和沼泽地都有它的泥墙农场,它的果园靠近峡谷岩壁的路边,它的坟地面对公路,如同在一条街道上。你的挡泥板至少得有一次刮到牧师会礼堂无窗的墙壁。我们曾在四月的一个傍晚去了陶斯,遇到了前往自己的耶稣受难地的苦修者,山脉蓝黑的阴影间散发出一种神秘光芒,照耀在小山丘上。我们曾路过一扇打开的门,地上燃着一排蜡烛,主人为纪念当地的圣人而款待了我们。初夏时分,你出发去寻找那排装满桃子和瓜的有篷马车,它们从谢纳吉亚前往山城,或者是筑路的苦修者转过来寻找你。当我最初开始考察格兰德河的时候,这伙苦修者大部分都是说西班牙语的土著,被一种他们并不了解的文化所同化,他们一英里一英里地在峡谷岩壁上凿出道路。在那些日子里,你可能不时停下来,从他们那儿买一些银质小物件,诸如用墨西哥硬币打成的手镯和耳环,上面蚀刻的图案表明,工匠的手艺融入了奥纳特带到这个地区的风格。但是,现在你遇见的主要是抢劫者,和那种时刻嘲笑自己的文明却又无法完全回避的人。

在这片整个被称为上游河流的地区,峡谷里没有一棵令人难忘的树。最高大的植物是矮小的刺柏属灌木和偶尔能见到的几株棉白杨。金木菊和柳树拥挤在水边,还有藤状铁线莲、五叶地锦和粗短的野李子树丛。但是在格兰德河峡谷里,由于树木矮小,任何一个季节都有适当而必然的颜色配置。在下雪的月份里,峡谷顶端的积云如棉荚一般洁白,火红橘色的柳树树顶不断重复着悬崖的色调,蓝知更鸟翅膀上的明亮斑点,点缀着大地和天空。当被风刮在一起的雪堆在阴影中变成淡紫色的时候,野李子树变成羽毛般的白色,金木菊的绿色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毛,而水上的阴影则绿如刺柏。九月,野李子树变成朱红色,花朵犹如山间紫色的薄雾,在它之后,五叶地锦呈现和悬崖霜冻一样的红色。然后,堆在田野里的南瓜和明亮的金木菊给黏土染上金黄,土砖屋变成了一团团燃烧的深红色和朱红色,否则它们似乎就要消失在泥土里了。在生产辣椒出口的埃斯帕诺拉山谷,房屋的墙壁和成串挂在架子上的豆荚,也有着令人振奋的颜色,清晰而超然,给你一种要把它全部吞掉和消化的感觉。大约这个时候,母亲水渠沿岸的棉木杨开始产出心形的小果实,代替了树叶……沿着特苏克河,它们仿佛在燃烧,就像上帝在里面现身的灌木丛。十月末,开始出现深沉寂静的蓝色、微妙的浅褐色和冬日风景那深葡萄色的阴影。

河流从维拉德上方狭窄的峡谷流出,转向西方,与此同时,道路延伸,攀升并穿过了圣胡安台地。在这里,后来形成了火山的上新世沙地,和圣菲山脉底部的矮丘一样,被侵蚀得奇形怪状。西面,帕哈里坦高原从河流平原上径直升起,在它上方是赫梅斯山脉的蓝色剪影。从陶斯到格兰德的整个河道,南至埃尔帕索以北,似乎全部由一个远古的倾斜层形成,处于大陆分水岭东边,不时地被新近的火山侵入岩浆打断。在任何一个火山屏障之上,有证据表明,河流是如何流入冲积平原深处的,它直接穿过几千英尺的熔岩流,来到最早的河床。从圣胡安很容易推测,埃斯帕诺拉山谷曾经是一个小湖,它不仅接纳了最早叫做布拉沃的河,还有查马河、圣克拉拉河、圣克鲁兹河、帕瓦奇河,以及少数季节性的溪流。

这就是那个曾被奥纳特一行人称为“绅士的圣胡安”的圣胡安,据他们描述,早期的特瓦普韦布洛部落在查马河口穿越了河流,来到圣胡安,以便为绅士们腾出空间。你仍然可以看到,在古老的广场南部,这广场附近曾经容纳了早期的特瓦普韦布洛部落,是圣母玛利亚的仓库、教堂和雕像,每年固定的时间有六名谷物少女在它下面跳舞。在格兰德河和查马河口之间,云奎-云奎——新墨西哥州西班牙人的第一个首都,什么都没有留下,一排排房屋只剩下不成样子的低矮土墩,第一批殖民者曾在那里上演第一部欧洲戏剧,土著居民则坐在自家的屋顶上,好奇地观望。

圣胡安是一个无水之城,坐落于美洲狮颜色的台地伸出的爪子上,母亲水渠弯过它较低的一边。水渠下面伸展着绿色图案的玉米地。

从圣胡安走五分钟,就来到格兰德河与查马河的入口。查马河的源头就在那块被称作黄土地的明亮荒地上,它环绕着古老的锥形山丘,来到巨大破碎的阿比丘的顶端。在阿比丘的外围,涌出巨大的浮石堆、阴暗的存水湾的溪流和形成格兰德河西部屏障的火山灰巨流。

在阿比丘北部,火山灰风暴一定是落入了大海,然后再次升起,也许和赫梅斯山一道,叠加在火山高原上。查马河切入一千英尺的阿比丘的围裙状北部,那里是一片可怕的海灰色,但是加利纳斯切断了这片烧焦的区域,为乳白色的河流注入一道明亮的印第安红色,河流的名字也因此而来。如果真要在地图上作标记的话,那么此处的大部分地区都会被标上黑色,亦即未被开发或是未知的。我有三次经过阿比丘,没有从那里带回什么,只有一种神圣伟大的荒凉之感。一百英里远的佩得纳尔,一座蓝色平顶的魔山,隐藏在盲目的堆积物后面,这些堆积物守护着渺无人迹的道路。

阿比丘城本身栖息在半山腰,就像漂浮在日本画轴上端角落里的村落,隐隐约约。在阿比丘上方,沿着查马河比历史还要古老的小路,海灰色的悬崖延伸到神殿和小屋宇地区倾颓的民居。通过孤单漂砾上的瞭望台,小屋宇民族目睹了鹿和麋鹿的迁移,看到了陌生部落沿着自己走过的道路,从科罗拉多高原向河流平原艰苦跋涉。

除了人类在这条古老大道上无尽迁移的记录,埃斯帕诺拉山谷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以追溯到的明显的迁徙期至少有两到三个,还有单独群体的移动,例如特瓦普韦布洛部落,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来自于石器时代的查科普韦布洛。在大屋宇时期,我们几代的古人一定是沿着格兰德河漂流;在此之前的小屋宇民族曾占据帕雅里坦高原,那里仍然可以追溯到他们从小屋宇和穴居过渡到舒非尼和普耶的大社区的发展过程。这个时期,埃斯帕诺拉山谷几乎所有的地区都成了格兰德河的泄洪地,雨水愉快地游荡在高耸的西部高原。

当小屋宇民族出发寻找他们消失的雨水的时候,城市建设已经很先进的普韦布洛人从查马河下游而来,他们仍然在为他们的城市选择台地,但是他们的田地在河流平原广为分散,直到今天你仍然可以在圣胡安看到它们。查马河往下,距离阿比丘五六英里处,是给人印象深刻的四边形的波舒欧英戈遗址,据说当时发生了争吵,格兰德河普韦布洛人分裂成两个正式群体,一个在仪式上掌管夏季的气候,另一个则负责满足冬季力量的仪式。沿卡利恩特河向南可到查马河,沿岸有波赛耶格废墟,是处女所生的文化英雄波赛耶莫的故乡。在查马的所有台地,仍然可以找到奇怪的“轮廓房屋”,那是一种简洁的单层建筑,按照集体居住的样式,一间间建在小漂砾上。对此民族学者有很多不同的解释,但是圣胡安的阿森西奥告诉我,他们只是变形的家宅雏形,可能是新的普韦布洛村落遗址,应该是有什么突发原因使他们改换了居住地,在受到精神激励的情况下,我们的先人很习惯这样的连夜迁移。

在早期的特瓦普韦布洛的云奎-云奎被选为新墨西哥州首府之时,埃斯帕诺拉山谷现有的普韦布洛村镇已经在格兰德河一带建立起来了。很可能是因为首府的最初地点太容易靠近,纳瓦霍的阿帕奇人能从查马的古道下来,发动袭击,由此导致了它的迁移,先是到了山谷较低的一端,最后到了圣菲。但是如今没有什么能比查马河的平原更加安静的了,映衬着绿色的田地,河水的红色显得更加辉煌,它蜿蜒流向烟雾蒙蒙、鹿皮色的格兰德河。

和奥纳特一起来的农民们心满意足地接受了当地的玉米和大豆文化,有倾向认为他们是大陆另一边的清教徒前辈移民[3];他们在延伸到河边的狭长田地里种庄稼,在台地边缘造房子,围绕着打扫干净的正方形天井,另外还挖了水井,井口是蓝色的,雕刻有图案。

穿过埃斯帕诺拉山谷的一路上,河流拥抱着西边的谷壁;东边,在桑格里克利斯托山麓,圣克鲁斯和帕瓦奇河的上游沿岸有一些城市:圣罗萨、圣克鲁斯和奇马约,在那里,岁月仍然坐在广场上。

有谁见到岁月流逝的踪迹?

它们坐在广场上喃喃自语。

从埃斯帕诺拉的南端,河的东岸,可以看见距离圣伊尔德丰索一两英里处黑色台地的阴沉巨影,那里还有我们古人的圣坛,吸引着游客到访。黑色台地起源于最近的火山,与将河的上下游分开的玄武岩和熔岩流同一时期。要想到达河的下游,旅行者必须转向东方,经由最古老的捷径——西班牙新墨西哥皇家大道。但是,就像归巢的鸽子熟悉它的窝一样,河流也知道它自己的河道,它为自己咬开了一千英尺的峡谷。

捷径从河的上游开始,经过帕瓦奇和卡伊蒙戈,追随着特苏克河到达了特苏克。抵达圣菲后再次转向南方,经过绿松石矿,一直向南,到达下游区域。同时,为了在那儿与它汇合,格兰德河蜿蜒着黄色的身躯,穿过帕雅里坦高原脚下的白石峡谷。

高原是火山凝灰岩覆盖层的剩余物,阿比丘的火山锥曾将之遍布整个区域。在圣克拉拉和圣伊尔德丰索后面,磨圆的灰色斜坡点缀着刺柏和矮松,锋利干燥的峡谷将其分成一些侵蚀性的孤山,平顶,圆如火山渣堆,或是像普耶那样的长蜥蜴状,脚下有陡峭的乱石坡,乱石坡上方是一个垂直的悬崖。从圣克拉拉后面十英里处的普耶看去,目光跟随着名为“基督之血”的山,回到科罗拉多库莱布拉的弯曲处。道路穿过一条裂缝通往圣菲,阴暗裂缝对面,就是漂浮着的海龟状的圣特瓦山。普耶的北边,被圣克拉拉小河峡谷分开的,是舒非尼的黄色岩石。普耶和舒非尼的西边和南边,就是小屋宇民族的土地,散布着小屋、崖凹屋和群居屋,以及居于其间的一些山谷,九月,金木菊会在那里出现,在金色记忆中,映衬着田地和水渠。这片土地上不再有鹿游荡,甚至连兔子也见不到了。

普耶是一个悬崖城市,悬崖脚下全都被洞穴小屋包围着;在普耶和舒非尼出现了众多的群居房屋,大量集中的人口可以和埃斯帕诺拉山谷现今的殖民地相比。到处都是废墟,蔓延过皮尼尼苍维,奥托维帐篷形状的岩石,蔓延过藏卡维和特施瑞吉,蔓延过纳瓦霍种植良好的田地、梯形台地、断断续续的小溪和红白黄相间漂亮绝顶的炫目堡垒,蔓延过岩石间被鹿皮鞋磨出的小道和人们唱歌跳舞的地方。

帕雅里坦民族和现存的格兰德河部落的关系模糊不清。圣克拉拉声称普耶归其所有,科奇蒂人将其迁移追溯到里托·德·罗斯·弗里约勒斯,也就是大豆河的崖凹屋。里托是唯一一条切断格兰德河西边高耸河岸的河道,长年不断的水流、落下白石峡谷的玄武岩屏障,像无与伦比的银纱。

要到达里托,道路要穿过河流,爬上高原,在矮小的橡树和间隔很远的松树中间蜿蜒,一直抵达峡谷北壁狭窄的边缘,那里是科奇蒂人所记得的最早的家。北谷壁下端有两三英里长的距离,柔软的岩石上凿出了洞穴,仍然可以在那里发现放置圣碗的壁龛、有弯曲烟道的小火箱、地面上固定睡垫的隆脊,高居它们之上,是雕刻在峡谷谷壁上的部落标志,太阳部落、蛇部落和闪电部落。

去里托的目的,不仅是要发现人类住宅从岩洞发展到多层公寓都经过了哪些阶段,还要欣赏潺潺的小溪,从做仪式用的大洞穴向外,能看见羽毛般柔软的松树树顶,凉爽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飞来飞去的喜鹊,还有从沿岸泥沙垄传来的火鸡微弱的咯咯声。这些东西修正了我们对穴居人的印象,我们会发现,人类原本是一种害羞、爱家和爱美的动物。崖居时代的人类从来不会像我们现代人一样忙碌且充满敌意。

高原通过许多尖舌形陆地与格兰德河相接,它们高大而平坦的顶部被称为沿岸泥沙垄。科奇蒂人在上面漫游,来到了他们今日的家园,在白石峡谷下游西岸,一些山丘向后闪出一个半圆形空间,在那儿仍然可以探访到他们的古老神殿。从瓦卡斯(西班牙语,“牛”)沿岸泥沙垄上的猎狮神圣殿,可以看见对面的一个美洲狮颜色的平原,在被称作拉巴佳达[4]的黑色熔岩墙脚下,它将格兰德河的上下游分开。

拉巴佳达向下的道路时而盘旋,时而斜行,在它脚下,圣菲河在如今的科奇蒂普韦布洛寻找着河流,这个地方仍然以魔法和一种特别的舞蹈剧而闻名。

在干旱平原上方,赛车的黑甲虫光泽使卡利斯特奥河充满活力,断断续续的河流在此转向,流经圣多明戈普韦布洛部落,到达迅速变宽的中部山谷。圣多明戈是最保守的普韦布洛部落,在那里你必须经过本地朋友的允许才能欣赏他们跳舞,自从伟大的荷马时代以来,欧洲对此一无所知。经过接连的迁徙,圣多明戈人从一些已被忘却的出生地来到卡利斯特奥河下游,在距南方六英里处的圣菲利普越过沿岸泥沙垄,他们最后逗留的岩壁仍然危险地悬在它峻峭的边缘。

格兰德河的下游地区刚好从柏纳利欧开始,科罗纳多在那儿过冬,并烧死了两百名人质。在这两点之间,赫梅斯河从西面流出。赫梅斯河上游是圣安娜、赫梅斯和锡那普韦布洛部落,从萨伊德吉尔来的纳瓦霍人,去赫梅斯河下游袭击繁荣的庄园,或被变成庄园的奴隶。

在外国佬到来之前,下游流域非常富有,奥特罗人用篮子装钱,金发的查维斯人有两百万头羊和两千七百名雇农为他们服务,伊兹勒塔的统治者甚至还借给占领的美国军队一万八千银元购买装备。河流经过南方肥沃的平原,时而收缩,时而狭窄,柏纳利欧下方是桑迪亚,阿尔伯克基下方是伊兹勒塔,基督教文明在这些普韦布洛人身上消耗了太久。在洛斯罗托斯,道路往西,通往拉古那和阿科玛、祖尼和彩色沙漠。在贝伦,一条偏僻小路从曼萨诺斯山和皮诺斯山中间穿过,通往“大牧场”山谷和因为恐惧而消亡的城市。河下游的整个中部以下,桑迪亚可怕的城墙在河流和东边之间升起。西边,泰勒山、抹大拉和圣马蒂奥彼此疏远,孤立而不安。河流平原的边缘,是河水冲下来的无草的碎石堆和熔岩荒地,这表明格兰德河曾经是一条强有力的河流。普埃尔科河在贝伦和索科罗中间的半路上向西边分支;一条粗俗的小河侵蚀着它自己的河岸,混合着它从查马河发源地的山脉西坡带下来的红色沙子;红色台地上,褪色的光线如同炎热的午后落在眼睑上。

在索科罗,大路始于阿尔伯克基,向西边和南边指向德明、洛兹伯格和遥远的西方。但是旧路,河下游的皇家大道——我们古人所知最古老的道路,随着河流,从索科罗向南延伸至圣马希尔。在这里,河流再次向下泻入它的玄武岩峡谷,道路被强行引向台地,来到“死亡之路”。但是,就是在那里,圣马希尔的下方,我们看见的是欧洲民族的彼此伤害、未来在格兰德河历史上钉下的一个木钉。

在这里,自从奥纳特带着旗帜、火绳钩枪、牧师和一个诗人沿格兰德河向上进军,他们轮子坚固的马车是这些地方第一次见识到的,你看不到闪闪发光的现代化大道,你不会发现任何与你的想象出入颇大的东西。只有朱帕德罗阴暗的轮廓在东边出现,只有因普埃尔科的洪水而变成铁锈色的格兰德河;然后和如今一样,土地上房屋层出不穷,它们的椽子是从平原浓密的棉白杨上砍下来的。从圣马希尔到阿尔伯克基,五十英里以内的地方都是皮若斯人的地盘,他们对侵略者很友好。圣马希尔是一个印第安城镇,索科罗、塞维里塔、阿拉米诺和塞纳库民族的融合体。在这一带,第一次种植葡萄树和酿制葡萄酒。东边的萨利纳斯普韦布洛人中有皮若斯人。北边,提瓦人居住在柏纳利欧附近和曼萨诺斯那边的一些城市,建造得很漂亮、很繁荣的知利利和夸拉伊。赫梅斯河的上游是一些城市,一直往上延至卡利斯特奥。在河下游肥沃的冲积平原,田地彼此相连;六色玉米和人的前臂一样长,此外还有褐色和杂色大豆、南瓜、金色红瓤的瓜。甚至在穴居的日子,美国人也爱吃西瓜!他们在柏纳利欧附近和阿尔戈多内斯种植棉花。在河的上游,茨祖耶——以五百名战士为荣的有墙城市,是佩科斯一带的人口中心之一。埃斯帕诺拉山谷聚集着许多村落。阿比丘是普韦布洛城镇,还有陶斯农场和许多小殖民地,它们都否认自己的土著血统,但也许是忘记了。皮库里斯是一座有三千陶斯人的城市,过去和现在都是主要的提瓦普韦布洛部落。

西班牙征服者沉浸在这种文化之中,也许已经被同化了,因为他们带来了旧墨西哥的当地血统。但是和奥纳特一起来的特拉斯喀兰人,也带来了十字架,既然十字架是罗马奴隶的噩梦,它就意味着苦痛,而不再具有曾经的象征意义。

最早的美国人并不像今天那样,反对采用一种新方法使自己与“力量”相一致。他们所憎恨的是,他们发现所有其它的方法都受到蔑视。

事实上,在圣多明戈,大约他们在麻省开始焚烧女巫的时候,已经有了宗教审判。由于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件大好事,西班牙君权和天主教仪式被强加给了新墨西哥州。西班牙矿山里也都是被强迫的劳工。

最终,经过一系列传教士的褊狭行为,一六七五年,四位巫医被当做男巫绞死,圣胡安的大祭司和其它四十人也被关进监狱,严加惩罚。在圣胡安的大地穴中,大祭司沉思着说:“让我们将入侵者赶出去,因为我的法术是好的,我所熟知的一切会帮助我成功。”

人们都相信普韦布洛部落的首领是不情愿的。因为怀疑自己女婿的忠诚,主教在自己家中将他杀死了,但是同族的人奋起反抗。一六八○年八月十日,由于起义的传闻在特苏克已经泄露,于是他们先发制人,立即向敌人发起进攻。在陶斯山谷,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两个向南逃走的人活了下来,他们的妻儿死于烧焦的屋梁之下。除了加拿大殖民地,所有人都死于埃斯帕诺拉山谷之中。在格兰德河下游,副总督加西亚把难民聚集在伊兹勒塔,听说在上游的所有殖民者包括总督奥特尔敏都被屠杀之后,他们迁移到索科罗友好的皮若斯部落。陶斯的查维斯和海莱拉来到他们这里,说他们偷偷经过首都的时候,看见了印第安人正在围攻,还听到了西班牙大炮阴沉的吼声。信使也从反叛部落来到了皮若斯,他们将使者隐藏了两天,以证明他们已经遭到怀疑的忠诚。

并不是美国历史上所有美好和感人的事情都是用英语写成的。如果你这么认为,就去读读加西亚的自传吧,它讲述了在缺乏衣服、食物和弹药的情况下,下游的殖民者是如何在格兰德河附近扎营,在敌人的视线下,考虑该以某种方式救援他们上游的朋友。他们向埃尔帕索寻求支援,但在幸运降临之前,奥特尔敏成功地从印第安人中突围,然后被表面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让自己的队伍步步受险,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最后在弗拉伊克里斯托巴尔赶上了加西亚,但是所有城镇都被洗劫烧毁,教堂被亵渎,死者暴尸荒野。

一百年前的西班牙先驱就这样来到了格兰德河。但是,当唐·迪亚哥·德·瓦尔贾斯·泽帕塔·卢建·珀恩斯·德·利昂[5]十二年后叮叮当当地回来,并武装起来准备将之夺回的时候,印第安人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八月,普韦布洛人奋起反抗,玉米还在田里,野李子树在小溪边弯下深红色的身躯,金木菊的第一朵金色萌芽在峡谷附近绽放。将殖民者驱逐出去以后,他们用皂用植物泡沫将自己洗擦干净。一旦丰收结束,他们立即开始将城市地点迁移到台地顶部和山上等更为安全的地方。他们放弃了他们的普韦布洛村镇,在圣菲,就谁应该在皇城居住和统治发生了争吵。阿帕奇和纳瓦霍的流浪部落由于害怕西班牙武器,或多或少被迫进入这个混乱的普韦布洛世界。科奇蒂人回到他们的沿岸泥沙垄。祖尼族为自己在雷鸣山上设置了壁垒,不许外人进入。圣伊尔德丰索则撤退到了黑色台地顶部。

从人性上来说,他们或许应该欢迎殖民者归来。但是,当德·瓦尔贾斯沿着古道进军,带着火绳钩枪、装甲和“我们国王的四轮马车”,他在探险队的最前面还带了一位女士的画像,天使报喜节时你可以在圣菲的罗萨里奥礼拜堂中看见她,身穿一件新的真丝裙,置身一片摇曳生辉的蜡烛之中。

机敏而勇敢的德·瓦尔贾斯是如何最先邀请普韦布洛人回到天主教地区效忠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假装接受却暗地反抗的、他是如何攻占雷鸣山并围攻黑色台地的,所有这些最好用小说来讲述。

当你为了这片土地去研究历史,你很快就会了解到,军事征服的故事同样能用任何方式来讲述,只要能成为一个好故事。普韦布洛人并不好战,对西班牙征服者也不可能怀有敌意。他们拥有自己与宇宙和谐一致的独特方式,他们英勇而巧妙的持续反抗针对的就是对这种方式的破坏。但是西班牙人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在重新征服这片土地之后,他们不再绞死巫师,他们也表示对洗礼和大量群众的参与感到满意。在矿井里也没有被强迫的劳动力。殖民者宁愿和普韦布洛人联盟,对阿帕奇部落和纳瓦霍部落实行报复,由于缺少囚犯,他们便用奴隶来武装自己。

在格兰德河沿岸有三种类型的西班牙殖民者:王室贵族的子孙后代;纯粹的卡斯蒂利亚人,他们的后代一看外貌就能分辨出来,他们都有着罕见的乳白色皮肤和耀眼的金黄色头发;移民的大部分直接来自西班牙,有工匠、雇农、仆人、士兵、少量农民、纯墨西哥人或混血儿,这些人的数量最多,也是对普韦布洛人最大的威胁。

在混合血统对纯血统的需求中有着某种悲惨和令人厌恶的东西,仿佛他们退回到无污点的血缘中就能缓和他们的自卑感一样。两百五十年来,普韦布洛人直接而持久地反抗对他们血统的玷污,以至于还有一些城镇,那里的墨西哥人不敢混淆他们的节日,或是少女脸上的微笑。但是在没有这种抵抗的地方,正如在皮若斯人中间,印第安人血统就会消散,难以辨别地与格兰德河山谷的伙伴混在一起。因而他们也融入了索科罗、塞纳库、圣马希尔和塞维里塔。因而阿比丘变成了一个讲西班牙语的部落,还有陶斯农场,尽管那些活着的人还记得玉米舞和祈雨比赛是什么时候。因而,在特苏克,老人们说:“记住特瓦普韦布洛的命运。”而皮库里斯人和圣伊尔德丰索人则生活在分裂的阴影下。

从旧墨西哥所发生的事件中,我们认为血统的混杂也许并不是非常重要。像美洲印第安人这样纯粹和长久的血统不会被冲淡。在西班牙被推翻、马克西米利安被杀死后,当地血统的潮流也许会再次出现,如果泽布伦·派克没有和他的美国骑兵一起来到格兰德河沿岸,整个美国的兴趣也不会被他的日记转变到那个方向。当说英语者来到这里,他们蔑视讲西班牙语的人,更甚过对印第安人的蔑视。新教传教士及其身后的印第安事务局,阴暗地诽谤普韦布洛人有趣的审美文化。往回看,我们是否终于明白了,基督宗教用它沉闷缓慢的双足横扫世界时,正如它横扫格兰德河一带一样,总是将它创始人的教诲和当时特定的时代困扰相混淆。但是,为了他们所毁灭的美,圣方济会修道士至少留下了他们曾经拥有的美好事物,一种注定要在西南地区流行的建筑。除了联立房屋和古老的圣方济会教堂外,印第安事务局陌生而不合适的建筑物犹如一场瘟疫侵蚀了当地的美景。

从下游任何一个多碎石的岩屑斜坡上,都能看到这三种侵占方式互相妨碍,但是现在改变河流流经的道路,会发现未来显出一种巨大的推动力。在埃尔帕索下方,格兰德河泛滥成一个国际边界,毫无任何责任感可言,或是含有超越我们理解力的意义。穿过沿海平原松软深邃的冲积层,它蜿蜒行进。存在多年的平原农场一夜之间就被淹没;所有定居点,无论是美国的还是墨西哥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河对岸。很明显,国际边界不应该受到如此轻视。建造象丘大坝来约束任性的河流,三年的洪水甚至还不能将之填满,但是对它两侧的边界也要有相应考虑。在思维散漫的美国人谈论干预墨西哥的那些年,墨西哥悄悄地伸出手,在我们中获得了一份明显的支持。在圣马希尔和象丘大坝中间,美国强迫新墨西哥州的河流同样为得克萨斯州和奇瓦瓦州服务。在圣马希尔下方,河流、山脉和台地的红色淤泥一起流动;它以玻璃一般清澈的弧形溢出大坝巨大的围裙。

许多年前,当我开始了解格兰德河的时候,那是一片细长的河流平原,在弗拉伊克里斯托巴尔下方旱地的尽头,我回想起棕褐色的小屋和一块块耕地、嫩叶和温暖土砖墙上的玫瑰色桃花。在蜿蜒河道上,一个牧羊人走在羊群的前面,唱着歌,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牧羊人的歌声是这样开始的:“远处高山的悬崖……”

我想它一定起源于附近一带,歌曲和旋律都采用了缓慢行走的牛群的节奏。

啊,纺锤山,永远不要将我忘记!

埃尔帕索那边,有一个叫威科的山脉;事实上,对于这些垂直的斑纹台地,“纺锤山”这个名字非常合适,就如同古代的西班牙门廊。可是对那个地方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如同躺在河底一样,以至我将之想象成车轴的吱呀、桃花盛开的温柔音符,以及响遍整个清澈小河的歌声……啊,纺锤山,永远不要将我忘记!……正如我认为某个有关西班牙占领的悲哀激昂的曲调,一定会在我们刺耳的现代主义中长久地鸣响。

河流在象丘大坝下面继续流淌,穿过一系列肥沃的丘陵间低地:帕洛玛、里孔、梅西利亚和埃尔帕索上方的华雷斯山谷。但是道路不得不越过黑色的熔岩,追随着“死亡之路”。

这就是在负重的骡子或是坚固的牛车是唯一的运输工具时,埃尔帕索道路的最后一个山坳的称呼。这里的台地据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看看它:烧过的石头和可怕的由风吹积而成的长沙丘,刺刀般锐利的坚硬丝兰和看上去毫无生命力的矮草。那里曾经还有大群土色的羚羊,它们云影一般敏捷,但如今没有什么在移动,除了沉闷的嘎嘎声,或卷曲或舒展的旋风,当旅人来访的时候,它们看上去很仁慈地弯下身子,覆盖住因沙丘移动而暴露出来的死者和牲畜的骨骸,然后在一个不受怀疑的时刻,将粉状粗砂抛到他的脸上。

在河流下游和穿越“死亡之路”的所有徒步旅行中,最令人难忘的是每年一次的官方贸易旅行。

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当你早起,在代表好运的喜鹊翅膀上捕捉到清晨的足迹,负责照看贸易篷车的人、向导、赶骡人和武装护卫队,在索科罗下面的指定地点集合。用骡子驮皮毛的设陷阱捕兽者、带着大袋风干牛肉的猎水牛者、用成捆的手织毯交换种马以改善自己牲口血统的乡绅、带着银块和盖有政府印章的新墨西哥碗状软金的矿工、带着绿松石和“奥莎”抚慰剂的普韦布洛商人,这种芬芳的根在高温煎煮和碰伤后会变甜,能给你不安的心带来甜蜜,他们还带着河狸皮毛和纳瓦霍的小零碎。

从我们最初听说起,纳瓦霍的毛毯就特别受尊重,尽管那时候他们只知道天然的黑白羊毛颜色、一种已被忘记的染料的暗蓝色、妇女们从西班牙官员外衣上剔出来并加以重新编织的内衬的深红色,对它的需求使得政府官员外衣短缺,于是政府自己想办法制成了毛绒毯,一种深红色粗纺平纹布,用于常规交易。官方贸易旅行队带着武器在“死亡之路”一带小心前进。骡子必须在奥尔根诺斯山脉中的水坑喝水,否则就会死掉,他们非常确定发现了埋伏的阿帕奇人已经可怕地死去了。几周过后,当官方贸易旅行队带着丝绸、餐具、菠萝、切好的皮革、西班牙太太用的梳子和用来提取染料的巴西苏木回来的时候,一切冒险又要重新开始了。同时还有政府的补给队,装满支付官员薪水的金币和金制圣器来满足传教士,它们引来了山间的强盗,以至这些山直到今日还被称为“强盗山”。

在埃尔帕索北方的浅滩上,“死亡之路”与格兰德河再次汇合,但是,脚痛腿酸的难民一六八○年抵达的时候,北岸上没有任何东西,另一边也没有剩下什么,只有一六五九年为纪念瓜达卢佩圣母成立的一个传教团,以及不知疲倦的阿耶塔神父,他把他们分成三个部分,安置在华雷斯如今的所在地附近。一八八三年,泽布伦·派克骑马来到这里,北岸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条穿过豆科灌木和沙地的小道。事实上,直到得德克萨斯州从墨西哥独立出来,最终固定在美国国旗上之后,这里才有了一个贸易站。

埃尔帕索如今是我们南部边境的主要城市,但是如果你去过那里,你会惊讶地发现,很少有居民能告诉你有什么旅行路线从此经过,或在此结束。因为埃尔帕索的旅游业刚刚兴起,除了一两个日期和零散的皮若斯人能将它和西班牙占领联系起来,几乎就再没有什么了。据说卡比萨·德·瓦卡徒步渡过了河流,一路向前,历经艰险,穿过了大本德地区[6];从孔乔斯河口往下,穿过阿尔马登村,未经授权地冒险上溯到佩科斯河。其余四五百英里河段就没有任何历史记录了。但是你不能既居住在格兰德河边,又不知道它是一个历史缔造者。

【注释】

[1]泽布伦·蒙哥马利·派克(一七七九至一八一三),西部探险家。生于新泽西州特雷斯顿。一八○六至一八○七年作为陆军军官率探险队赴西部地区考察,历尽艰险,到达当时属西班牙的新墨西哥。以发现科罗拉多山闻名,其最高峰派克斯峰即以其姓氏命名。一八一二年战争中晋升为陆军准将,在约克战役中阵亡。其日志于一九六六年出版。

[2]艾伦·伯尔(一七五六至一八三六),第三届美国副总统(一八○一至一八○五)。后与詹姆斯·威尔金森将军图谋在自俄亥俄河流域至墨西哥的广大西部地区建立一个帝国,一八○六年因威尔金森告密而被捕,一八○七年被起诉犯有叛国罪在弗吉尼亚州里士满联邦巡回法庭受审,尽管证据确凿,法院却宣布其无罪。慑于民愤,曾在欧洲避居多年,一八一二年回国。

[3]指一六二○年到达北美洲创立普里茅斯殖民地的一批英国清教徒。

[4]圣菲与阿尔伯克基之间的一个陡峭斜坡。

[5]唐·迪亚哥·德·瓦尔贾斯·泽帕塔·卢建·珀恩斯·德·利昂(一六四三至一七○四),西班牙统治者和新墨西哥总督,生于西班牙。作为统治者(一六九一至一六九七),一六八○年普韦布洛人叛乱之后,他于一六九二年重新征服了新墨西哥。一六九六年他镇压了另一次普韦布洛人反叛。一七○三年被重新任命为统治者,并于一七○四年发动了一场和阿帕奇人的战争。

[6]位于得克萨斯州西南边境,沿美墨边界河流——格兰德河V形大河湾伸展,系一个多岩石的半干旱和干旱地区,以山峰、峡谷和沙漠吸引游客。岩石有沉积岩和熔岩,有的呈褶皱状,有的倾斜上翘,有的则已被侵蚀风化。有许多石化树木、墨西哥花卉以及野猪、山狮、白尾鹿、大耳黑尾熊和海狸等野生动物。一九三五年国会批准将该地区开辟为大河湾国家公园,一九四四年正式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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