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与快乐并行

因为上午9点有讲座，早晨5点多就醒了。起床整理讲课的幻灯片。这次讲课针对性很强，来人是县委四大班子，各部局主要领导,乡镇村主要负责人，目的就是告诉他们新农村怎么操作，用什么方法，怎么定位。整整三个半小时，完成了讲课稿。

8:40，与刘波赶紧出去吃早饭。出政府大门，见路两边在重铺人行道。原来很好的地板砖，全部当垃圾了，我赶紧与县领导打招呼，别扔啊，给五山啊。

9点干部全部到齐。讲课对我来说是熟练工种。一个半小时下来，没有人走动。会后好几个领导对我说，你的课不能听了，再听要得尿毒症了，我们舍不得离开会场，怕错过精彩内容呀。会后7个村的镇领导与村全体班子留下，讨论春节前的有关工作推进。陈部长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充血了，对大家说，拜托大家，真的没有时间了。看得出来陈部长是在用心做事，可他心太急了，对新农村理解不全面，各村街道都在搞“穿衣戴帽”。我觉得不妥，但也很难说服陈部长。我现在只能确保堰河、田河。余宝军是理解了，万幸啊!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

我对大家说:“7个村定位是否可行，现在与大家商议。大家觉得可行就全力做,觉得不可行，或觉得不想做，赶紧告诉我们，换村。”

李县长说:“这次机会难得，很多村要做，名额有限。你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发展生产，改善环境啊!在场村干部热情高涨，说终于知道我们村怎样做，从哪儿入手，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了!大家一致认为农村就应该像农村!”

下午2点多，带规划院院长一起第三次来三岔路村，再次实地调整规划，然后一张一张画图。特别是对村口的小广场，我一直强调是“农村”的感觉。

下午省委组织部来五山考察，陈部长希望我同行。我很想到谷城洗澡，腰有点酸,想找专业按摩师调理一下，想想还是同行吧。

正好，前天在堰河看了“农民未来之家”要建的地方，这是由团中央评选的“丰田杯”，绿十字获了二等奖，获奖的费用要在这里建“农民未来之家”。走进堰河村头，看到昨天交代的桥墩都砌好了，真快啊，很漂亮，闵书记就是做事爽快!

闵书记一直对我说山里有瀑布，有一个石头上长了24个像屁股的大石头，我说今天进山看看吧。我也想挖掘一下村里的文化空间。堰河有两条山沟，一条我去过。山里有清朝考举人的学院，现在是遗址了。有百日山的一部分，因为张天师在山上坐了100天就叫百日山了。

张天师是道教门派之一的“正一道”龙虎宗各代传人的称谓。“正一道”(即“天师道”)由张陵(张道陵)创立，后世称张陵为“(祖)天师”，其子张衡为“嗣师”,其孙张鲁为“系师”，曰“三师”(“三张”)。其传人为其子孙世袭，后皆称为“天师”，因张姓即被称为“张天师”。自张陵第1代开始到张源先后共经历64代。

村里还有一个几百年的老房子，没人住。那里路途崎岖、山水回转、曲径通幽。另一条路是以山泉水为主的河道，河里水不多，现在是枯水季节，在静静的山林中能听到泉水的喘息声，叮叮咚咚，溪水畅流。我们一边走一边喝山泉水。约走了3公里路，来到一个小水坝，看到了一个小瀑布。闵书记指着这个小瀑布说，1994年我就从这里沿山挖了一个小渠，弯弯曲曲3公里引到村里。可惜工程做得很简陋，到处漏水,这个工程真是太浩大了。闵书记真是个人物啊!他一直想把这条水沟再修修，希望能引水进村。

一路上，闵书记不停地对我说:“孙老师我反对你到处‘撒胡椒面’一样做新农村。他们搞不赢，因为他们没有思想与理念，更是没有行动。”这些他对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一直很忙没有时间与他交流。我停下来对他说:“今天约你到山里来也是想说这件事。你说全省各市县到谷城来，待几天只看一个堰河，可以吗?”闵说不行。我又说:“全国各省市来谷城，每个市县经济文化、社会发展基础都不一样，堰河只是其中一种模式,那别的村学什么呢?

“你很清楚‘五山模式’目前只是堰河村试点成功了，若能在5个村或更多的村复制，那才是真正的‘五山模式’，这对绿十字来说也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借此来宣传绿十字的理念，难道你不希望有更多文明和富裕的村庄吗?”

闵书记瞪着眼睛说他当然希望五山农民都能过上好日子啊!

我说:“县委领导知道我是五山政府请来的专家，我与周霁书记又是好朋友。大家请我帮忙去看看别的村，余书记、梁镇长又怎么能拒绝?余书记和梁镇长都说五山不能本位主义太重了。五山应该展示大度，模式的目的就是复制成功。堰河村需要提醒自己自立、宽容、低调、务实那才是做大事……你说对吗?

“复制和推广的村越多，堰河村的知名度越高。就像北京三里屯卖服装，一家卖就没有人来了，如果有一千家卖衣服，就有市场，五山模式就这样。”

闵连连点头，连声说是的，是的，他明白了。

堰河村既是我的希望，又是我的担心。希望的是通过今年“新农村建设”启动之后，能有第二个发展规划;又担心这里会变成一个政府大投入、大改造的新堰河。这种可能性会很大，也是让我心里不安的地方。

晚上吃饭时，闵批评我，说让我以后在讲课时，不要放那幅住在结扎手术房间的照片了。人家会说他没有照顾好我，让他没面子。说这样一个大教授就让人家住那儿?我对他说:“我说的是假话吗?”闵一句话不说，低着头。闵有时很可爱，只要他错了他就不说话了。

第二天上午没有出门，手上压的事太多。茶庄的茶艺室、黑子山庄、农民未来之家、黄垭村木雕茶叶盒都需要图纸，几个村的施工也需要图纸。村里一边干活，一边催图纸……给谷城规划设计院王院长去电话，拜托他设计的20套农民房子，说很快就能完成，太好了!这套图纸如能编进五山模式的《共建家园》一书，农民一定喜欢。

从早晨5:20一直工作到中午12:00。早饭是服务员端到房间里来的，头有一点晕，伸了一个巨大的水蛇懒腰，腰又酸了，很想到谷城推拿一下啊!

昨天李委员对我说，何家湾茶场已进行了一大半，现在是关键时候，问我能否帮忙到村里看看?李委员做事很有心，也很认真，日后必能成器。我马上让刘波安排今天下午去何家湾。何家湾茶场在两山之间，靠山面塘，居半山之中。新盖的楼两边有两排青瓦老房，以后这两排老房子会很值钱，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来这很多次了，我就现有的地形做了一点点调整，主要目的是想花最少的钱。在自然中设计，在历史遗留的文化中小心翼翼地调整。我做了很多年的古玩收藏，对历史和每个时代的文明与文化，都很清楚它的价值所在。

自然形成的村落有它一定的科学性，也有它的不合理性。这次新农村建设的目的就是改造那些不合理的村落，像目前这个茶场的选址就很好，也是农民自己选的，在形成的几十年中就含有了它的文化和历史。常言说得好“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我感觉我在五山有用武之地，我所学的知识在这里能有所发挥，而在北京就小多了。因为北京一堵墙倒下就能压倒六个博士、三个正厅级干部和一个总经理。正因为如此我总往五山跑，因为在这里能尽展我的才华。

我对茶场内外，包括道路、小亭进行设计，基本是不动土建，只是很小的外表适当调整。农村没有钱，大拆大建要不得，我尽最大努力不拆，只做功能的补充，不做形象工程。很多时候是拆新返“旧”，修旧如旧的方式。

看完何家湾紧接着就赶往夏家寨村。村支书是胡广友，原是镇城建所干部，负责何家湾房子工程，去年调到这个村当书记。我们因为建房成了好朋友。来五山这段时间,胡对我讲了无数次，让我有时间赶紧到他的村看一次。听说他那更穷。穷好啊!穷的地方让我看到资源、民俗、传统建筑。传统的本源文明更具备保存的空间，更有发展价值，现在是哪儿穷我就去哪儿。

4点多来到夏家寨，立刻我就喜欢这个村庄了。这个村庄的房子是依山而建，房子高高低低，层次分明。房屋半遮半藏，隐现在道路两边的山脚或半山中，这时见到蓝色的炊烟由北向南一丝一丝地飘……

这是一个基本没有被现代化改造过的村庄，道路两边是农田，房子坐北朝南，菜地、土墙、木门、小路和门前的柴草让我又回到了那遥远的童年……因为陌生人的出现，村里的狗到处乱吠，鸡、羊、鸭随处可见，家家门前挂着黄灿灿的玉米……

我不喜欢在路的两边盖房子的村庄，一是把农村美丽的田园风光挡住了，二是把垃圾与污染带到路上，三是房子丑得不能见人，四是汽车的噪声太大又很不安全。

夏家寨基本保持农村原有的特点:黄土房、红砖房，白石灰墙，只有很少的房子外墙贴了瓷砖。有两条河流穿村而过，村中心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下是农民的自留地。有一位农民妇女在地里正拔着红红的萝卜。萝卜不大，一大半露在外面，红红的一片。青菜很小，绿黄相间，绿的很深，黄的成卷叶，叶子全部贴着地面。这种菜要是用烘堂上的铁锅糊一下，再放上一些粉丝，那就是我童年最喜欢吃的外婆菜!

新农村建设现在崇尚一切都是新的，所有曾经留下的古民居、古祠堂、古寺庙等旧的就必须换成新的。现在有些干部眼里新农村建设必须“建设”，而且必须是新的，这是他的“政绩”。在堰河有几栋老屋是土坯房，很多年了，质量也很好，城里人来农村都爱在这里照相。我对闵书记说，你以为你现在房子好看，可是城里人从来不在这样的房子前照相，偏偏要在你认为丑的房子前照相。我们需要的是生活质量的文明、环境的文明和观念的文明，你们村能留给人们观赏的，留给社会记忆的也就是这些老房子了。我们要学会把那些历史文化视为经济，视为生产力，那样我们就不会见到旧的就迫不及待地拆了。

农民为什么会不喜欢农村呢?因为农村生活很艰苦，根本谈不上享受。这几年他们在城市打工，见到的是高楼大厦，走在宽宽的马路上，看到美丽的公园、咖啡厅、舞厅等，都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享受过的。农村与城市生活的天壤之别，让农民不喜欢农村是正常的，他们还没有享受过城市文明。相反，城市人在生活中感受到交通堵塞、空气污染、食品不安全、人情冷漠、社会治安不好等城市病，让城市人又开始羡慕乡村的生活。那里环境优美、鸟语花香，山清水秀，于是乎城市人觉得农民幸福，这个怪圈就是这样形成的，这一点我们要理解。

为什么这些房子好看呢?闵书记问我。我告诉他，这是经过了50年、80年自然和时间对房子的雕塑，美是来自生活，生活又是艺术的源泉。就像我的《五山日记》只有来五山了才能写出来，一离开五山，日记就停止，也就是灵感是来自生活，来自他和村民。

我指着屋前的山水和河里的石头说:“这些美吗?”闵说:“好看的很啊!”我笑着说:“就是啊，原因就是它不是人工雕琢，是自然形成，又陪你一起长大，你看到他就会想起童年，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根。一个城市、一个乡村、一个家庭都应该有根,不然我们的户口簿上为什么写上籍贯啊。”闵点点头。

昨天在堰河工作时，村里开小店的陈良军的爱人悄悄问我能去她家吃饭吗?我说好啊，她说:“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真的，转身问刘波:“明晚有安排吗?”刘波说没有,这样我们就定下今晚在她家吃饭。

陈良军家是文化中心户兼小杂货商店，一边经营一边负责文化活动。活动室是村、镇、县三级共建的，老百姓很喜欢。里面的乐器、健身器械由政府出，还有电视、VCD等，针对农民的技术书较多。

6点多，村妇联主任季达翠、村长熊修江、会计任安强、闵书记的爱人李惠如和我们一行人来到陈良军家。吃饭时没有什么话题，大家说的是这几年村里的变化。李惠如说开始在村里搞垃圾分类时，她担心村里人不支持，就悄悄问村民垃圾分类怎么样?村民告诉她:“精怪(当地人的意思形容作秀、有毛病)!”现在大伙都参与了，现在大家一定不会说“精怪”了。

17日上午约好9点到黄垭村与村民交流，动员农民参与新农村建设。今天省委组织部来人检查，9:20车才到。我以为会场有很多人了，等我急急忙忙赶到会场，才发现我是第一个到的。农村开会一般通知8点，10点人能到齐就算不错，就像回家一样，很随便，早到、迟到也不会有人说。今天来参加交流的有三四十人。

交流中，大家都认可堰河村的做法好，都想学。这次交流与前年和村民交流完全不一样，那时村民认为这事不可能，农村有什么垃圾啊!今天讨论的是他们村应该怎么做。

在东湾村与村干部交流也只有两次，干部的观念明显在变化。去年与薛斌来时，村干部说做事要等钱，要等政策，要等计划，垃圾分类太难做了，做了谁来看啊?这次干部谈的是村里如果要发展怎样解决问题，如何在没有钱的状况下搞发展，党员干部如何带头。从被动到主动，这就是观念的转变。

这期间我在五山范围内做了大量的“五山模式”的复制和推广工作，效果并不显著，这一点让我很苦恼。

中午我回镇里吃饭，顺便接受襄樊电视台的采访。县委段书记、组织部陈部长、省委组织部领导大约有30多人，大家一一寒暄了一阵。饭前进行采访，采访期间朋友陈至力说:“马上要过年了，我这有一些朋友给的礼券，你买点东西回家吧，以表示心意。”礼券是用信封装好的。这时我正和段副书记说话，不知怎么就抓在手里。正好段看到了，眼睛紧盯着我，感觉他像看特务，眼神中有一种疑惑。这一瞬间我心里很不适，我与段副书记话说到一半就转身把礼券还给了陈至力，说:“我们是朋友，再说这券还在襄樊用，对我用处不大。我们是好朋友还这么客气就见外了。”陈至力说:“好吧，下次请你吃饭。”段留给了我一个不信任的目光。

谷城县政府对我是不信任的，他们前一段时间还打电话到我家乡，调查核实我的身份，后来我们市的领导告诉我了。这种感觉与今天段的眼睛碰在一起，让我心灵深处有所颤动。

6: 10，我们来到谷城县人民医院。余书记女儿回来了，看到她，让我想起我的女儿孙子孺，女儿回家了吗?我们有半个月没有联系了，对女儿我常常心怀内疚。上个月女儿要钱买书，我那时口袋里没有钱，向荣老师借了点汇给女儿。从上初中到大学我印象中只给过她500元。

吃完饭，回到房间，城关镇周云书记来。与周云书记主要谈两件事:一件是目前这条街道如何在现有的状况下进行调整。我建议不用拆，加强植被面积，现有的土地面积尽最大努力保住。不能再铺水泥了，整个村庄全部铺上水泥地面，不好看，最好把路面做得艺术一点，做成农村的路。第二件事就是周云书记想在城关镇韩家卡村附近建一个有鄂西北地区特点，有整体规划，高水准的社区。这里因为建铁路，有100多户要搬迁，有这个机会，希望我能介入此事。

谷城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应该有一个高水准的社区，特别是在建筑功能、建筑风格、建筑语言、建筑色彩、建筑环境等方面做一个示范社区，这对谷城、绿十字都很有意义。我犹豫了一下说:“有两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周云书记不假思索地说:“能,你说吧。”

一是在观念上。“五山模式”能到今天，是因为余宝军能接受“先生活，后生产”的理念。周云书记说这没问题。余也对我说他是一个很有思想、想做事、重实干的人,希望能与他合作。

二是费用。这里与五山有本质的不同，要动用国内优秀的规划、设计队伍，调研要请专业人士，要完成这个项目需要23万。他紧接着说:“没问题，五山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城市边上的农民率先进入城市，头脑灵活。城市人的聪明他们有，农民享受的政策他们也有，可惜就是农民身上原有的那份淳朴和宽容没有了，越来越不讲道理。有些事明明是他们没有理，可怎么说也讲不通。”

谈话间窗外已是漫天大雪。我很喜欢下雪天，天地充满着灵气，大地变得神奇，一个混沌的世界，瞬间天地一色。余书记也来了，刚坐下来，周云书记就问他今年干部的工资能解决吗?余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怎么说呢?刚刚把镇里干部工资搞圆台(解决的意思)，听说退耕还林的钱不能到位。林业局说一个月前钱就划给财政局了，财政局说账上没钱，这下麻烦了。对我们镇来说是160万啊!村里就等着这笔钱过年，各村纷纷打电话给我。我下午必须回镇里研究，召开书记办公会议，看看有什么办法，要让村里农民过年。”周云书记很关心余书记的身体，让他请他们来医院开会吧。余说不放心,还想看看堰河村里建设得怎么样，不然心里总是一个事。

我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地上的积雪足有15公分厚，天是灰的，地是白的，水是黑的，人是晃的，心是不静的。

到堰河时，整个山村已被雪覆盖。闵书记一个人站在村头的雪地里等我们。下车余书记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很不和谐、用石头垒的防洪墙，发火了:“那是不是就是周书记说的那个墙啊?怎么这样砌呢?砌的也太难看了，必须扒掉重砌。”

沿途看着桥上新砌的石头墙，还有村民新整治的环境，余书记不停点头，表示干得不错，这还差不多。话还没有说完，就说头晕，我们赶紧把他扶上车。

晚上7点多钟，余才离开镇政府。我也觉得异常不适，主要是腰酸。脸、脚也没有洗，就准备上床了。刘波说晚上黄垭村胡书记和村里的小胡要来。是啊!我差一点忘了。这么大雪他们还来吗?大约8点多他们来了。老胡说路上好难走，小胡技术不好，摔了两跤。村里还有几位木工，因为没有车来不了，只有他们两人来了。

我把昨天上午画的木雕图样和茶叶盒图交给他们，还有茶艺室、未来之家的家具、木凳子等图纸全部交给他们，并打开计算机给他们看我以前设计的家具和从书上、国外拍的家具。一边用笔画一边讲解，从美学和实用上与他们交流。他们虽然做了很多年的家具，但对美和设计几乎处于麻木状态，这是极大的交流障碍。这里还面临着投入资金、市场、利益等诸多问题。不过现在首先是审美问题，我答应下次来再带一些有关现代设计的书籍，要冲击他们陈旧的观念。不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市场。

我们很多做NGO、公益事业的负责人对我说，农民做的工艺品很美，不需要给他们城市的美学教育，他们的东西是几千年传承的艺术精华。我笑了，我笑他们对传统艺术和民间艺术还不了解。今天的民间艺术和传统文化已完全不能与60年前比了，特别是改革开放的近30年来的民间艺术更不能与几十年前相比。

民间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是在日常生产和生活中产生的，与婚丧嫁娶等民俗民风有关系。而现在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在市场经济中成了商品。目的不同，艺术也一定不同。

胡书记说:“孙老师你这么忙，全县、全镇都在请你，可你却在我们村投入这么多精力，我好感动。我们村的人也看到了希望，我们一定会努力。”

我对他们说:“做生意主要是市场。你们现在已有了市场。余书记说只要设计好茶叶盒就完全可以投入市场了，这是艺术与茶叶融为一体的作品。闵书记那里需要很多家具，都可以从你们村订购，你们还没有生产出产品，市场就在等着你们。你们要努力啊!”

雪越来越大，我怕太晚，就叫他们早点回去。胡书记已走出门，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孙老师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

送走他们已经很晚了，天很黑，我感到大地被鹅绒一样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就想到第二天一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五山，一个充满希望的五山。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看到:

天地一色雪狂澜，白山黑水洗五山。

戏弄玉雪忆儿时，笔落精琢素女装。

我的朋友叶榄发诗一首，并祝绿十字喜获丰田奖!

楚乡风物也怡人，鸡犬相闻陌纵横,

雪晴华堂堪煮酒，农家腊酒逾香醇。

我回诗曰:

曲径通幽再南北，风雪飞舞话乡村,

红联对贴俏娘娃，绿茵挥毫写新春。

这里的山村已充满了新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忙着杀猪、买鱼、打扫卫生。街上买新衣服、新鞋的媳妇们穿红戴绿，给银装素裹的五山带来不一样的色彩。余书记告诉我，12月20号以后基本就进入了过年的状态。在外打工一年的游子像南飞的大雁带着一年的喜悦都回来了。“五山模式” 也开始向周边辐射。镇里的笔杆子袁传成对我说:“你给五山带来希望，五山还你一个灿烂。”

村民在环境优美的堰河村

2005年是绿十字的耕耘年，也是五山人的播种年。2006年应该是我们共同的耕耘之年，2007年希望是绿十字的丰收年!

上午约好到闵书记那里，因大雪封路，只好约他到我这来。新农村建设堰河是关键，要做的事还很多。前些天周书记和李县长来五山，就答应借给五山三个村45 万,其中25万是给堰河村的。

闵书记说:“都说我们村做得好，可有谁给我钱啊，我实在是快坚持不住了。快春节了，我要付老百姓工钱。看了你昨天转给我的信息，心里好难受。”我前天收到荣老师的短信:“闵书记6750元给了吗?这笔钱不到，二月份工资就有问题了，现在处境很困难。”正说着，荣老师又来短信了，我又转给了闵书记，意思是:大家对欠的这笔钱，加上购太阳能灯欠的钱，对闵书记的印象不太好，说闵书记是骗子，做事不守信用。

我在北京时对大家说:“不能这样，闵书记实在太难，只要有钱，一定会给的。”去年春节，余给了一万元是想从堰河村转给绿十字，叫闵书记提现金给我，后闵只提了5000元。那时他爱人脚骨折了急需用钱，并告诉我千万不要对余书记说。走的那一天余问我闵的一万元给我了吗?闵书记也在场，闵很紧张，看着我，我也看着闵说给了。闵笑了。闵书记真的很黑，显得牙特别白。还有1650元是前年太阳能灯的运输费，还是封宁垫的，因找闵要不到钱，绿十字就先付给了封宁了。咳!陈年旧账我希望年前闵书记可以结，干干净净迎接2006年。

上午我们讨论了黑子山庄、茶艺室和农民未来之家的方案。因为下雪停电，冷得我把棉枕头放在地上，灌上一个热水袋，放在脚下，再盖上围巾，把全部衣裳全穿上了。下午电来了，我开了空调，开了电暖器，还冷，不过已经很幸福了。幸福是什么?就是有空调、电暖器、热水袋。

今天一整天都在房间整理这几天的日记，修订五山日记的框架。两年的五山实践,编写了5本书，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我与余书记都很兴奋。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工作越做越有意思，觉得工作是事业，有价值，再苦再累能看到希望就值。正是这样，这5本书我也越编越有意思。我的同事王佛全自学编排软件，写、编、排、洗照片全由她一个人完成。她天天对我说腰都弯了，近视最少深了两个级别。余书记说让我告诉佛全，明年一定奖励她。

这次来五山，余书记和梁镇长做了很好的安排。刘波负责我所有的事务;邱君负责打字、编辑;张家新负责我的用车。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就拼命写。刘波会安排好第二天的日程和生活。

邱君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小伙子很有上进心，又有活力，做事的状态很好。所以我想与余书记商议，把他借调到北京绿十字工作一段时间，主要编写《五山日记》中茶文化的部分。

“五山模式”渐渐地被更多人认可和理解，这个过程用了两年的时间。以前我在五山能明显感觉到人们异样的眼光，每次到办公室希望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总是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如果对方不动，我还以为是木乃伊呢。我的朋友和记者也常常会跟我抱怨，每次都让我心寒，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对余书记和梁河桥说，因为我知道余的处境和我一样不易呀。

这些年来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就是因为我一个人生活在北京、在五山，所有的喜怒哀乐需要倾诉。而我倾诉的对象就是日记，日记成了我的朋友，一个无怨无悔的好朋友。

以前来五山是王福安陪我，后来他下海了，现在是刘波。王福安陪我的时候是“五山模式”还不能被更多的人认同的时候。王福安的工作处在一个孙君替罪羊的角色，大家不敢对我怎么样，因为我是县委书记周霁的朋友，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马黎部长介绍来的，余书记是我的知己，所以王福安成了大家发泄的对象。这些余书记未必知道。可我心里很清楚，王福安的离开，我既惦念，同时也为他祝福。走出五山的王福安，世界一定会更精彩。

刘波、邱君、张家新、李清哲等都是五山未来的主人，他们很阳光，都是70后。在与他们的交流的过程中，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渴望知识。很像年轻时的我，我很喜欢。而这些恰恰是王福安身上没有的，也许是他本身经历太艰难的缘故吧?不同的经历会直接影响人的人生观。

窗外的雪好大，好些树枝都被压断了，道路上洁白的雪瞬间被人踩黑了，过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北京的一位老师刘香发了一首诗:诗画一家出豪情，闲情逸致润吾心。遥想南国飘雪时，烤火衣鞋被烧焦。北京恒基中心的志愿者张京凤短信:雪舞心动，老天爷在表彰你啊!

长期处于一个人的工作状态，让我学会了静静地思考。我站在窗前，看着茫茫的五山和眼前飘动的白雪，我在想今后的五山会是怎样，新农村建设的热潮过后又会是怎样?“五山模式”会给五山带来什么?下一年五山该怎么走?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有“希望”我是知道的!

《农民日报》记者施维问我:“你到农村做什么?新农村你能做什么?我们想象不出你每次都会有那么忙。”我笑了，我说事的多与少与你的责任心、定位相关，想想一个家会有多少事，可想而知一个村会有多少事。

我们简单地说了准备做的38件事，她说这么多啊。我就要离开五山了，还有很多事没办，我列出清单交给刘波，希望中午离开前能完成:

找五山镇书画收藏家协会杜成权要《五山——走向生态文明》中需要的书画照片、收藏馆的效果图。

找余书记商议去清华大学讲课的提纲。

十八次五山之行日记中相关资料复制给刘波备一份。

堰河村新农村建设家庭评选十八条给我。

小邱尽快把五山茶坛、日记全部打出来。

剩余部分日记手稿请余书记女儿余闻洁尽快打出来。

找襄樊电视台、谷城电视台要十八次之行录像资料。

整理黄垭村、东湾村对复制和试点村的群众感受笔录。

给堰河、黄垭村绘制房子设计稿和木雕复制品图案给他们。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要的堰河村1∶100000的地形图，继续找，不然做不了规划!

电话联系北京志愿者李友栋，安排好到北京延庆县珍珠泉乡日程(新农村建设选点)。

谷城县五山镇有关新农村建设的电子版拷贝给我。

《南风窗》记者田磊要的资料是否给他了，要王佛全落实。

买一束鲜花，去看望住院的余宝军同志。

下午离开时大多数都完成了，就差去看余书记了，可是花来不及买了。常言说,“家是勤、外是客”，很有道理。我们不仅仅是同事、是好朋友，更是知己，所以有没有花只是形式，我想他应该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