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的终结

7．神谕的终结

我想起一个会看手相的炮手。他入伍前本是樵夫，长期在荒山野地生活使他学会对自然现象立即作出解释。我猜想他当初效法某个巫师，才开始观察手心的纹路。他从手纹看出别人的思想，就像我们从目光、从脸部的皱褶猜测别人的心思一样。在白橡树林里的烛光下，他找回来他的神庙，恢复他的庄严，对在场每个人的性格发表一些往往正确、始终很有分寸的见解。他也预言每个人近期和远期的吉凶，听的人却笑不出声来。我后来有机会发现，他的某项预言被证实了。我的回忆可能对事情的原貌作了点加工，因为我很高兴发现事态的发展符合预言。想像力的加工作用再一次提醒我务以谨慎为念，证明我一贯谨慎是对的，因为我没有向这个炮手或别的任何人出示我的手纹。怀疑精神的全部力量在于人们丝毫无意祈求神谕。人们一旦祈求神谕，必定多少有点相信。所以神谕的终结标志着基督教革命的成功，是历史上一件大事。

古代那些有名的老人，泰雷斯^〔1〕、比亚斯^〔2〕、德莫克里特^〔3〕等人，他们在开始脱发的年龄，想必血压偏高，但是自己并没有察觉。这对他们大有好处。

台巴依德^〔4〕的孤独者们占的便宜更大，正因为他们不害怕死亡而是希望死去，他们反倒长寿。如果从生理学角度去仔细研究不安和害怕心理，我们会发现，这两种心理也是疾病。它们与其他疾病凑在一起，足以加剧其他疾病，所以一个人若知道自己有病，或者根据医嘱预先知道自己有病，他的病情必定已经加倍了。我知道害怕心理促使我们控制饮食并且服药以便治疗疾病，但是哪种膳食，哪种药物能使我们不再害怕呢？

我们在高山顶上感到的眩晕是一种真正的病态，它的病因是我们想像一个人从高处坠落，正在作绝望的挣扎。这个病纯属想像的产物。同样的道理，应试者会突然感到腹痛。害怕答错题与蓖麻油一样对我们的身体起着强烈的作用。根据这个例子，你可以估量一种持续的害怕心理会产生什么效果。

应该认识到，由害怕引起的心理活动必定会加剧不适。一个人越是担心睡不着觉就越不容易入睡，越担心胃纳不佳就越难消食。与其想像自己有病，不如想像自己身体健康。这种精神体操的细节虽然还没有被认识，但是我们可以打赌说，根据健康的外在标志就是有利于健康的运动这一定理，礼貌和善意的举止一定与健康有关。坏医生使人们相信自己有病，人们反而因此喜欢他们。相反，好医生照例问你：“身体好吗？”但不听信你的回答。

1922年3月5日

注释

〔1〕　古希腊哲学家，“七贤”之一。

〔2〕　古希腊哲学家，“七贤”之一。

〔3〕　古希腊哲学家。

〔4〕　上埃及南部地区的古称。早期基督教徒为躲避迫害在此地隐居，过禁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