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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迪库尔干的妇女节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玉素甫忽然较起真来:撒利,那不是苏联的妇女节,而是全世界的……为车间里的女工买来了鲜花,作为节日礼物——这是过去在国内从未做过的事情。玉素甫到我宿舍之前,已去了楼下中国女技工宿舍,邀请她们七日晚上在塔州宾馆大餐厅“吃饭”,欢度妇女节。这阵子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人纷纷迁往俄罗斯联邦。3月8日,是正正当当的妇女节,我们这里却冷冷清清,好像节日已过完了似的,没有一个人来访。

春天,姗姗来到了哈萨克斯坦的塔尔迪库尔干。

空气暖洋洋的,带着泥土的湿咸的气息。窗外中心公园的浓密的树丛,已经萌发了一层浅灰绿色。女人们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单薄的裙装,男人们还仍然是冬天的装束:皮帽子、短大衣,看着就让人燥热。

早餐后,我在公园边上转了一会儿,看见捷尼肯诺夫·玉素甫从街对面的广场走过来,便站着等他。

“早安!”(我还不会说更亲切一点的俄语)

“早安!”

我们互致问候。感到这样太显得生分了,便抽出握着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早上很暖和,毫无疑问,今天是个好天气。”玉素甫认真地说。

“是的。”我礼貌地附和着,但没有忘记提醒他正事,“今天阿克纠宾斯克的客人要到了吧?”

玉素甫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啊!他们,昨晚我收到他们的电话,说要在阿拉木图过节,今天不来了。”

“过节?”

“是的,难道不值得庆祝吗?妇女节。”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3月5日,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休息,星期一过节,仍然休息……噢!幸福的人们啊!想到我的堆积在口岸等待过境手续的货物,突然感到脑子有点迷糊。

却听见玉素甫说着花的什么事。

他说,鲜花很贵,厂里有四十多位女工,就每人送一支吧!等会儿就去花店买,今天下班发给女工们。

“如果在7日或者8日去买,还要贵些呢!那些可耻的小贩们……”他厌恶地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唾沫,却发现跟前没有垃圾桶,只好掏出火柴盒,将剩下的几根火柴杆倒在手里,吐好唾沫,小心地关好火柴盒的纸抽屉,装进西装袋里。

我知道这一天是再干不了其他的事情了,心情有些烦躁,四面地胡乱望着。玉素甫好像有点不满意我的这种对节日的态度,问道:“难道中国没有妇女节吗?”

“有啊!也是3月8日,国际劳动妇女节。”

玉素甫忽然较起真来:撒利,那不是苏联的妇女节,而是全世界的……我没有接他的话,这也丝毫不算失礼。两年多的相处,我们已建立了亲密的友情,他长我十多岁,在他面前,有时我会错认,当他是我家年过半百的大哥。

我们走在返回工厂的路上。我猛然意识到可能说错了,我并不会说俄语“国际”一词,刚才说成了“联盟”,让执拗的玉素甫为中国人民而愤不平,明明是世界的,怎么能是苏联的呢?

雪化得厉害,到处是水,湿乎乎的。一个俄罗斯小伙子喝醉了酒(一定是有太多女人的幸福需要他祝福的缘故),在我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突然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路过时,他朝我伸出脏污的手,我没有接,只是抓着衣袖把他拉起来。他耷拉着脑袋,叉开腿对着树站着。我走出很远了,他还那样站着。

市场上人很多,但却没有什么嘈杂和喧哗,卖主只是在你注意他的商品时,才会低声给你介绍:“好东西,非常好的东西!”

穿着呢大衣,戴着皮帽子,外观上已与当地人无异,只是语言上还不顺溜,影响深度的交流。东西太贵!我有这样一个感觉,这些人好像并不是为了消费才购买,仅仅因为手中有些卢布,就要换成什么东西存起来。

有些摊位,写着“元”的牌子,表示只收人民币。市场上,还是中国货居多,当地的产品,多是些旧货。

市场上的所有人都是商贩又都是消费者,分不清界限了。我买了几个大面包抱在怀里,站在出口处等翻译小姜出来,就有几个人走过来问,“多少钱?”

卖明信片和小工艺纪念品的铁皮铺子,也卖花。售货员是位三十岁左右的俄罗斯女人。

选好了花。

一下子要买走几十枝花,售货员好像并不高兴,为中国人介绍俄式“花礼”——如果是给爱人送,一枝就够了;如果是送去朋友家,一枝或者三枝;用不着这么多,也不要送双数(那是给纪念碑送的)。小姜说,是给厂里的女工,每人一枝。请售货员用玻璃纸一枝一枝分别包好。

俄罗斯女人干活十分麻利,一会儿就包装得漂漂亮亮的。我觉着抱上这么些花走在街上太招惹,就用商店的电话叫玉素甫开车来,然后我在一边随便看着那些小工艺品,等着。交款的时候,售货员与翻译小姜低声说话,十分有趣,让我听在耳里。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们在这里办合资企业,生产服装。”

“是那个爱沙尼亚人的服装厂吗?”

“不是。”小姜介绍了一阵,俄罗斯女人点着头。

“你有丈夫吗?”

“是的,我有。”我不知道小姜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她并没有结婚,甚至好像还没有对象。

“他在哪儿?”

“在乌鲁木齐。”

“他也同你一起来了吗?”

“不,他在中国工作。”

“你有孩子吗?”

“不,没有。”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工作,这是他允许的吗?”

小姜显然被问急了,谎也越撒越大。听她悄声说,那个人(指我)是我们的头儿,懂一点俄语呢,他听到了可不好。售货员朝我这边望望,神秘地点着头。全世界的女人都差不多啊!

虽然还不到节日,但厂里已笼罩着一片节日气氛。为车间里的女工买来了鲜花,作为节日礼物——这是过去在国内从未做过的事情。当然,最激动的还是从博尔塔拉和嘉峪关来的几位中国女技工。

临下班的时候,给厂里的女工每人发了一枝花,祝节日好!——入乡随俗啊!玉素甫说了一大段热情洋溢的话,有个俄罗斯女工还上台来亲了他的脸。

放假。

又是个无所事事的晴朗的日子。

中午,玉素甫来找我聊天,谈到物价与卢布贬值的问题。

他说:“这很像中国的20世纪60年代,那时物价很高,甚至许多人被饿死。”我不知道他何以了解这些,看来有些事情也只是掩国人耳目而已。

“我们需要十年时间来建设哈萨克斯坦,十年后将不是这样。”他看着我,又补充说:“如果有好的法律,也许用不了十年,那太漫长了!”

我觉着有必要给这个老哥哥打打气,就说:“五年就会有变化。”

“那非常好,非常好!”他显得很兴奋。

“哈萨克斯坦会发行自己的货币吗?”我听到传闻,有些着急。

“不会!”他看我不能完全听懂意思,就在桌上用手指头画着说:“因为我们有许多原料要从俄罗斯进口,不使用卢布我们将付出很多税;而且,贬值这样快,即使发行新货币,结果还是和卢布一样。”

可是,几个月后,哈萨克斯坦就发行了新货币。在哈国国有银行制定的强制兑换比例面前,我们工厂的利润大大地缩了水。玉素甫傻了,我也傻了。

玉素甫到我宿舍之前,已去了楼下中国女技工宿舍,邀请她们七日晚上在塔州宾馆大餐厅“吃饭”,欢度妇女节。这会儿,塔州水利勘察设计院的副院长啦、工会主席啦、车队队长啦、会计师啦、工程师啦一个个地都出现了。奇怪的是,他们不像国内的头头们喜欢“团拜”,而是各串各的门,各说各的祝词,都邀请了中国女同志赴节日宴会,时间和地点与玉素甫院长定的一样——七日晚上,宾馆大餐厅。

工程师尼卡拉耶坐在桌旁,神态有些疲倦。已经是下午了,我也感到有些困倦。

“我的妻子已经回俄罗斯去了。”他搓着毛茸茸的大手说。

这阵子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人纷纷迁往俄罗斯联邦。农庄里的俄罗斯人返俄时,当地的哈萨克人不愿出钱买下他们留下的房子,俄罗斯人气极了,开着推土机,把院子房子都推平了,引出好多纠纷。

“你呢?不回去吗?”我问。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工作,去俄罗斯,我能干什么呢?”

他问了一些中国有关婚姻和家庭的法律,我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当时的情况是,听俄语我能懂个大概,说起来还是困难得多。

“这里不能打女人,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行。有一次我打了我的妻子一耳光,她告了我,警察就把我带走了,我住了十五天的警察局和交了五百卢布。我离婚了。”

“什么时候呢?”

“是在1983年。”

1983年,金卢布时代啊!尼卡拉耶一巴掌付出的代价不小了。

“我的第一个妻子不好,后来的妻子还不如第一个。她太喜欢卢布了,你给她送去一箱子卢布,她认为你还有一箱子放在另一个女人那里。”

3月8日,是正正当当的妇女节,我们这里却冷冷清清,好像节日已过完了似的,没有一个人来访。这是人家的国家,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啊!中午,我与几位中国女技工在宿舍里聊天,门敞开着,进来一个俄罗斯小伙子,清瘦俊气。他提着一袋书,说什么我不明白,就叫了翻译小姜来。

原来他在推销关于佛教的书。

书用俄文印制,十分精美,并配有黑白版画插图。我说不懂俄文,没有用处,不买。小伙子很诚恳,说自己是教会的联络人,如果我们信教的话,他可以提供帮助。小姜不小心失手将书掉落在地上,他吃惊地捡起来,十分谨慎地在怀中擦拭。

我出去了。后来听说小姜买了两本,二十元人民币。

下午晚些时候,我们都在一楼吃饭,那个小伙子又来了,在门口问道:“你们是被我看见过的中国人吗?啊,我向妇女们祝贺节日!”

他立在门口,双手合十。

(原载《西域文化》200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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