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认真点，本是极好的，但真要认起真来，事情又很难办成。起于隋唐的科举制，到明清时，已是比较认真的试士进第的方法了，但营私舞弊马马虎虎的行径依然流行着，否则，有钱有势不学无术者们又怎么混得一官半职。现在虽无科举制，但由它演变而来的各种形式的考试却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什么都要考，是我们“认真”的标示。谋业考，晋级考，计划生育考，普及法律考，植树造林考，来一个纪念日考，遇一项大事件考，颁一个新规定考，为一件小事考……倘这“考”当真是那么回事也罢，偏我们往往是招牌一挂就算成功。例如考职称，认真工作认真复习认真答卷的未必中的，投机取巧营私舞弊马虎应付的居然榜上有名——自然还要“经严格考试认真审查录取”，云云。要言之，凡“考”者，大抵多不例外必是如此。
我们实在是太不认真了。举个最通常的事例：大街上的交通秩序，不认真管理的时候并不少见，到得要认真起来，准是遇着什么活动或是有什么要人要通行，过后便又复了原样。更叫人不解的是，我们有时“认真”到让学校的八九龄童身着警服去指派车马通行，究竟认真呢还是不认真？
做人也一样。你若稀里糊涂地活着没人说你，你若认真做人，非让你不好过不可。例如倘若你讲成绩，讲优点，或者讲蓝图、讲未来，那是很好的；但一讲问题和弊病，就不行了。说这个人谦逊待人埋头苦干，一天八小时他干九小时半，顺耳；如说这人办事拖拉，工作不出效果，那可就要糟糕。最近上映《焦裕禄》，影院里一片抽咽声，一个个激情动感哭得泪人儿似的。出了影院返身现实，激动的情绪早已随着抹去的泪水留不下丝毫的印迹。稍认真点的不免流露出真话：都要像焦裕禄那样该有多好！结果便无数个白眼仍给他：焦裕禄你能学得？从此便心平气静，一切如故。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但倘使大家都认真了，这“认真”二字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199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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