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退稿斤

前不久，斗胆呈拙作《旅途印迹》请大文老师指教。不料，张老师竟在短短一周内，认真阅读并作细致点评，还指出了书中20多个错别字。其严谨的学风与渊博的学问，实令我感到敬佩。于是，不禁想写写他。

今年79岁高龄的张大文老师，虽然鹤发苍苍，却神采奕奕，声若洪钟。不时听到有人说，他在各地演讲时，偌大的教室里，数百位学员聚精会神地聆听他讲课，都是鸦雀无声的。而在课堂上，他总是情绪激昂地说、教、争……还真有点“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之味。但我深知，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张老师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那仄仄的、耿耿的头颈，不多但切中要害的言语。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坚毅和睿智。他专注于语文教学，心无旁骛！

曾听人说，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他就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不懂事的红卫兵批斗他，甚至施以拳脚，令其下跪，给他戴上高帽，高喊“打倒张大文”。但他誓死不跪，誓死不从，因而吃足了苦头。而第二天，趁着课间操时间，他竟然一跃跳上领操台，激昂地演说道：“今天，我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里听到了人民日报社论《要文斗，不要武斗》。武斗只能触及皮肉，不能触及灵魂……”他的神情、言辞一如当年闻一多的最后一次讲演！从此，无人敢惹他！

张老师是在1990年代评上特级教师的，曾任全国中语会副会长，华东师大、华中师大兼职教授。21世纪初，他退而不休，还在复旦附中上课。他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钻研和探索，寻找语文教学的科学规律，并以文字归纳、总结、提升。那100斤退稿，正是他尝试和探索的一部分。而《中学语文教学体系创新》《语感教学新论》《文体沟通》等六七百万见诸报刊的作品，则是他的丰硕成果。他的语文教学理论，是有突破和创新的。他提出，语文教学就应研究：这样的语言文字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这样的思想感情为何要用这样的语言文字而不用那样的语言文字来表达。即“语言——思想——语言”。这在国内是率先总结提出的语文教学理念，在东南亚还被誉为“张氏教学律”。在此语文教学规律指导下，最有成效的是语感训练，使学生获得快速有效的语言感悟。

“张氏教学律”来之不易，正如他攀登泰山一般。张老师登泰山，与其说是去游览，不如说是考察。“一跨一级，逢十扳一指，逢百画一笔”，一丝不苟得出结论：登泰山至岱宗坊，连同去经石峪的石级，一共6926级。从而对清人姚鼐在《登泰山记》里所说的泰山石级“七千有余”的含糊结论作出了明确说明。这是学者的较真、专家的坚韧！

张老师从教50多年，学习50多年。为搜集鲁迅先生的所有文章，他利用寒暑假淘旧书摊；他甚至冒着炎热，穿着“防蚊靴”，埋头抄写《鲁迅全集》中尚未收集到的作品；他为自己立下规矩：一个月读一本好书，并且写好笔记。他从教50多年，对教材该是烂熟于心、得心应手了吧！但他却并不以为然，只要上课，就认认真真写新教案。他说，人一天天老去，教案却始终是一个个新生婴儿。正是在这样不断的“否定之否定”中，他的教学水平在不间断地螺旋式地上升。

张老师是有坏脾气的。若见到学生不负责任、弄虚作假，有时会不顾脸面，甚至不讲方式地予以训斥，有时还会让学生感到委屈。但他还是把学生称同学，与学生交朋友。寒暑假他带领学生过语文生活，师生互相通信。寒假一封、暑假两封，皆手写。这样的朋友，至今仍保持联系的数以百计。

在张老师执教的1993、1996、1999三届学生中，高考成绩连续取得全市第一。那时，有一个他教的委托班（高中录取分数低于正常录取分数线），语文平均分竟然超过一个正式班的平均分。学生走出考场，情不自禁地高呼：“张大文万岁！”大文知道后，十分淡然地说：这无非是我们对语文的理解符合了语文学习的规律，平时思考在点子上，而且化成了操作的能力。

写到此处，我突然明白了这两个数字的含义：这100斤退稿为大文老师创建宏伟的教学学说奠定了扎实基础；而泰山6926级台阶就是大文老师教学苦旅的坚实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