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的几次较大改动

二、版本的几次较大改动

自20世纪40年代末以来，闻一多的《最后一次的讲演》一直作为经典被人们所关注，被各种书籍报刊所收录，因此也出现了众多不同的版本。这些版本几十年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它们有些相互之间有沿袭的关系，有些却又有较大的区别。总体来看，《最后一次的讲演》至少有这么几次改动：

第一次改动出现在朱自清等编《闻一多全集》的时候。这个开明书店版的《闻一多全集》完成于1948年，但把其中收录的《最后一次的讲演》与此前其他刊物，例如1946年8月2日《民主周刊》第3卷第19期的《闻一多同志不朽的遗言》，或者是1946年7月28日重庆《新华日报》载《闻一多先生最后的一次讲演！》的收录相对照，我们就会发现，1948年的《闻一多全集》把闻一多讲演中的非常重要的一段话遗漏了：

你们完了，快完了！你们以为打伤几个，杀死几个，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吓倒了吗?其实广大的人民是打不尽的，杀不完的，要是这样可以的话，世界上早没人了。你们将失去千百万的人民！你们看着我们人少，没有力量。告诉你们，我们的力量大得很！多得很！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力量！此外还有广大的市民！我们有这个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反人民的势力不被人民毁灭的！希特勒，莫索里尼不都在人民之前倒下去了吗?翻开历史看看，你还站得住几天！你完了，快完了！我们的光明就要出现了。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的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暗的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

这段话的遗漏，在当时应该不是一个疏忽，而是有意而为。李广田在1951年编选的《闻一多选集》中，收录《最后一次的讲演》时有这么一段附记：

闻先生的《最后一次的讲演》，有几种不同的记录，如《民主周刊》第3卷第19期(1946年8月2日出版)，如《联大八年》(1946年7月西南联大学生出版社出版)，如史劲著《闻一多的道路》(1947年7月生活书店出版)等，记录文字都不一致，甚至连《全集》中所收的记录与《全集》、《年谱》也不同，以《全集》收录的为最简，大概《全集》出版时有所顾虑，许多重要的话都删掉了。现在是以《民主周刊》的文字为据，参照各种不同的记录，重新写定的。闻先生讲演时的动作、群众的反应，也都参照各种记录有所补充。

李广田没有责怪全集编撰者的不称职，他只是很委婉地道出了“大概《全集》出版时有所顾虑，许多重要的话都删掉了”。然后李广田在谈到自己编辑《闻一多选集》中的《最后一次的讲演》时，他也没有说自己已将上述话语补齐，现所选版本是最完整的，而只是说“现在是以《民主周刊》的文字为据，参照各种不同的记录，重新写定的”，因为他的版本也有遗漏，而且也应当属于有意遗漏。他漏掉了这么一段话：

我们的新闻被封锁着，不知道英美的舆论如何抬头，但事实的反映，我们可以看出：

第一，现在司徒雷登出任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也是教育家，他生长在中国，受美国的教育。他住在中国的时间比住在美国长，他如同一个中国的留美学生一样，从前在北平时也常见面，他是真正知道中国人民的要求的，不是说司徒雷登有三头六臂，而是说，美国人民的舆论抬头，美国才有这改变。

其次，反动派干得太不像样了，在四外长会议上不要中国做二十一国和平会议的召集人，这说明人民的忍耐有限度，国际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这就是《最后一次的讲演》的第二次改动，这次改动影响很大，几乎在共和国成立后的几十年，人们所读到的都是这次改动后的版本。中学语文教材以及各种刊物的选载使闻一多的《最后一次的讲演》家喻户晓，但人们读到的都是这种不完善的版本。到1982年三联书店重印，司徒雷登的这段才又显现出来，但三联书店版是照1948年开明书店版重印的，因此1982年的三联书店版也是不完整的。直到1993年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新版的《闻一多全集》，人们才真正读到近五十年前闻一多完整的讲演。但是，李广田那种版本流传很广，甚至到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还有许多出版社在编选闻一多的选集时，仍然用的是这种版本。例如上述1992年河南人民出版社的《闻一多代表作》(刘福友编选)，1998年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的《精读闻一多》(乐齐主编)，2003年漓江出版社的《闻一多作品精编》(凡尼、郁苇编选)等都是如此。

除此之外，《最后一次的讲演》的不同版本之间还有一些语句或字词上的改动。就是1948年和1993年的两次全集，照理说它们应该都是较为权威的版本，但它们在一些语句的表达上也存在一些差异。以各自的第一段为例，我们可以作一些对照：

这几天，大家晓得，在昆明出现了历史上最卑污，最无耻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只不过用笔，用嘴，写出了说出了千万人民心中压着的话，大家有笔有嘴有理由讲啊，为什么要打要杀，而且偷偷摸摸的杀！(鼓掌)

(开明书店1948年版《闻一多全集》)

这几天，大家晓得，在昆明出现了历史上最卑污，最无耻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只不过用笔写写文章，用嘴说说话，而他所写的，所说的，都无非是一个没有失掉良心的中国人的话！大家都有一枝笔，有一张嘴，有什么理由拿出来讲啊！有事实拿出来说啊！为什么要打要杀，而且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来打来杀，而且偷偷摸摸的来暗杀！(鼓掌)这成什么话?(鼓掌)

(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闻一多全集》)

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的《最后一次的讲演》在文后加了一个注释，说明它是1946年7月15日上午闻一多在云南大学至公堂李公朴夫人张曼筠报告李先生死难经过大会上的讲演。然后又特别指出该文“原载1946年8月2日《民主周刊》第3卷第19期，题作《闻一多同志不朽的遗言》，现题是据开明版《闻一多全集》所改”^[3]。既然1993年的全集中所收录的《最后一次的讲演》是根据1948年的全集所改动，那么我们作一对照就会发现，1948年的有106字，1993年的有173字，1993年的《最后一次的讲演》明显比1948年的长。而且在段落的后半部分，1993年的《最后一次的讲演》明显在语句上作了一些润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