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闻一多的美术观对文学观的影响
闻一多对美术有着特别的爱好和天赋。清华时期闻一多的水彩画便在同学中享有盛名,曾被送往国外参加美术展览,尤其是景物山水,被评为“善露阳光,有灿烂晴日之景象”。[1]他也写了不少美术方面的研究文章,早年甚至主张“美术救国”。1922年赴美留学后,闻一多先后在芝加哥美术学院和科罗拉多大学主修艺术,从理论上系统学习了西方绘画的源流和传统,并专心研习绘画。他十分喜欢西班牙画家维拉斯基,也十分欣赏塞尚,试学过西尼亚克一派的点画。安杰里柯(Angelio)画中的丰艳的色彩、光整的线条深深地吸引了他。而且他也十分关注西方20世纪初兴起的印象派艺术,觉得印象主义画家对于色彩与光线的观点与表现技巧更合他的口味。
闻一多早年的美术生涯对他后来从事诗歌创作及诗歌理论都有着非常深刻的影响。在他的诗集《红烛》、《死水》中许多诗作都颇有画面美,很多篇什表现出闻一多敏锐的色彩感觉,比如,在他早期创作的诗歌《剑匣》中,为了表现剑匣为世间之珍贵极品,主人公使用了大量的珍贵的材料来装饰它,墨玉、金丝、赤瑛、白玛瑙……琳琅满目,富丽堂皇,如同装饰自己的唯美主义的梦想。《死水》诗集中的许多诗句,色彩给人的印象是十分鲜明和强烈的。作为画家,闻一多对于色彩的认识是非常深刻而且独到的,他曾说过:“一张多彩的油画一定比单色的素描更丰富。”他曾经写过一首题目就叫做《色彩》的诗,而且在试作长诗《秋色》时就声称是“一篇色彩底研究”。因此,在《秋色》中闻一多使用了丰富多变的色彩对秋水、秋林、秋景作了精彩而细致的刻画,创造出了一个优美的艺术境界。时萌对此评论说:“闻一多好似高明的画家在画布上轻施各种惬意的色彩,得心应手,顷刻之间,画布上洋溢着醉人的秋意,又像芬芳醇浓的酒香,使读画的人们微醺,好似看到金色鲤、紫燕和黄毛松鼠都活灵活现地扑过来了。”[2]在他的诗作《忆菊》中,更是用浓彩重墨的笔调描绘出象征着高洁精神的“菊花”的形象,使用的色彩层次也是极为丰富的。闻一多以画家的眼光去审视观察色彩,以诗人敏锐的感受去描绘色彩,因此在他的诗歌世界里,艺术表现力是体现得精妙而细致。作为一个画家,他对色彩的研究是非常专业而精湛的。在自己的诗作里他对于色彩的运用是非常有意识的,并且有着画家独特的匠心。感受力之敏锐,观察力之细微,选词之准确,超乎常人。
另外,早年的美术训练,使闻一多的诗歌不仅注意色彩光线,同时也非常关注事物的线条和造型的美感。他在《论形体——介绍唐仲明先生的画》一文中说:“不能想象一个没有轮廓线的形体,而轮廓的观念是必须寄于线条的。”[3]因此要老老实实利用线条来影射形体的存在。闻一多是诗人,也是画家,他非常懂得借鉴绘画中的线条和造型原理来创造诗中的绘画美。在《雨夜》一诗中,写树枝扭动的曲线,为风雨中的树枝造型,给人以舞动的感觉,表现出强者对弱者的肆虐。闻一多以清晰的笔致把狂风暴雨中扭来扭去的树枝的线条勾画出来了,如此的动感的造型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的冲击,使抽象的事物具体化,给人以情感上的强烈震撼。
美术实践不仅培养了他的艺术审美眼光、敏锐的色彩感觉和构图能力,对他的文艺观的形成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画家的对艺术的强烈追求和超强的感悟能力使他在早期就很自然地呼应了王尔德的主张,追求一种“纯形”的唯美主义理论。而且这种唯美主义文艺思想强烈地表现在闻一多早期的诗作中,例如在《太白之死》、《剑匣》中,主题思想都表现了“美”与“死”的主题,艺术手法上精工细凿,辞藻华美,色彩层次丰富,极具美感。唯美的思想与画家的手法呼应,不愧是闻一多早期唯美主义的代表之作。由此可见,闻一多的唯美主义倾向与他早年接受的中国传统文化结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一种“均齐”、“圆满”的审美倾向,这对后来他的现代格律诗论的形成起了重要的作用。
不过,虽然闻一多在注重艺术美的这一点上呼应王尔德“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艺术倾向,从而主张“艺术以美为核心”、“艺术为艺术”的文艺观点,这两个观点表面看来很相似,其实不能把它们等同。虽然闻一多也像早期唯美主义者戈蒂埃·拉斐尔(S.Raphae)那样,认为诗应当追求艺术效果而主张“纯艺术的艺术”,但他的“艺术为艺术”是想纳诗于艺术之轨,纠正当时诗坛“瓦釜雷鸣”的偏颇倾向;又因为中国的现实总是把他从诗境拉到尘境,使他与王尔德的艺术观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闻一多肯定生活与艺术的关系,艺术美与社会实践的关系,显然是与王尔德唯美主义理论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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