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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容身之所的语言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时代并不需要诗歌,时代已经足够戏剧化,而且高潮迭起;时代也不需要爱与同情,只需要放松与放纵。袁志坚具有语词的分解术与重组能力。这一现实的感知方式,不断走向对语言之为容身之所的反思,对诗歌自身存活可能性的反思。只有让语言有着容身之所,让语言可以活下去,诗人自身才可能活得美好!诗歌当然要融合爱与同情,因为诗歌唯一的敌人是平庸,而诗歌唯一的朋友是才华。这种气度,以情诗的温婉拥抱,以绝句的姿态拒绝。

/夏可君

写诗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心志的坚持。时代并不需要诗歌,时代已经足够戏剧化,而且高潮迭起;时代也不需要爱与同情,只需要放松与放纵。袁志坚偏要写诗,甚至有时天天写,反正要写,与时代隔着一台电脑或者一张报纸就足够了。是的,重要的是找到与时代的距离,在一定的距离外,用放大镜去观看它,一切显得那么明晰。

袁志坚如何让诗意的目光如炬?他长久与新闻打交道,比一般诗人更多看到了世间的真相,他不回避它,反而接近它。但是,如何诗意地接近?只能通过极远。在极近与极远之间,他找到了自己诗歌语言的位置。

迈过不惑之年,害怕时间虚度与老之将至,因此诗人更加多写,哪怕改来改去也要抵御现实的琐屑,而不是躲进虚假的语词游戏、内心的空洞中。如果不能免俗——这是诗人最为担心的——进入世间,就是如俗,也不能过于口语即兴,这样语词会被现实俘虏;也不能故作高蹈,这样就开始拧巴。如果心态或语词,拧巴着,纠结着,诗歌有足够的力量消解吗?

袁志坚找到了自己的方式,这是反讽的芬芳与从容的气度。不停地写,是为了磨炼自己的性情,诗歌抵挡现实的敌意,要么是彻底拒绝,要么是充分介入,直到找到从容的目光,看到人生的苦楚。袁志坚发现了现实空间的阴森,看到了事物隐秘的分类,有着社会学的态度。

袁志坚具有语词的分解术与重组能力。现实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入诗,但都经过了剖析。首先是社会学的,然后是新闻学的,随后是诗意反讽,最后是心灵重建。这一层层的语言叠加在一起,看似日常,如同流水账,其实对人世的洞见、对现实的揭示,凝练概括,有着诗意的光芒。他反复挖掘着语词,他要把大家用坏了的、扭曲了的与腐败了的词重新挖出来,显然,这种诗意态度,有着现实指向。但继续挖掘的勇气却透出诗意的坚韧,挖得越多,也就意味着自己陷得越深,需要自己弯腰屈膝,低下姿态。可怕的是,里面的光辉越来越少,显然这是在给自己挖坑了。这一现实的感知方式,不断走向对语言之为容身之所的反思,对诗歌自身存活可能性的反思。

只有让语言有着容身之所,让语言可以活下去,诗人自身才可能活得美好!因此,这个挖掘的姿态成为袁志坚的基本诗意动作,越来越能够忍受孤独,越来越对现实的残忍有深刻体会。顺着日常生活的残酷逻辑前行,没有人可以抵挡这个进程,但需要找到一个隐秘的位置写作,在心灵与世俗之间,发现遗世独立之美,如同对一树繁华的反观。诗人发现了路旁樱花的晶莹之美,“呼吸着黑暗”并且“关注于自身”,诗人发现了自身写作的位置。

诗人越来越进入一种日常生活的伦理认知与诗性正义的写作方式,不再模仿西方大师姿态,不再以琐屑口语直接写诗,而是经过内心的审查。但诗人认识到观察的困难:不可能在熟悉景象中发现新意,不可能把爱过的事物再爱一遍,他深深陷入到个人危机之中。如同诗人观察那铁鸟的艺术作品,锁链尽管锈蚀,但仍然如同鸟一般渴望飞翔,要做出飞翔的模样,这是生活最为准确的姿态。如同语词渴望打击,诗人要把生锈的语词不断击打,哪怕以疼痛为节奏!

这也是为何袁志坚以“爱与同情”为2014年诗稿的名称:面对现实,诗人只能同情,而面对诗歌本身,诗人要无尽地爱。诗歌当然要融合爱与同情,因为诗歌唯一的敌人是平庸,而诗歌唯一的朋友是才华。一个诗人如果穿过了日常生活的平庸,还能让自己的天赋不断熠熠生辉,他将得到生活最好的馈赠: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诗人。

诗歌语言是这个混杂的时代的一种分解器,一种解毒器。诗歌语言是庖丁解牛的刀,越来越虚薄,看到的间隙越来越多。诗歌在分解语词与肢解语词之间,让语词与现实不能对应,否则就是与现实同流合污。但诗歌又不能超然物外,古雅的习语还在那里,现实的图像就在这里,未来的幻像并不遥远,但这一切都不能直接拼贴,必须分解,必须关注,必须热爱,必须嘲弄。这个饕餮的时代需要诗人有抱负有责任,又要语词足够沉着,重要的是还要有气度。“气度”这个词,是我读着袁志坚的新作时立刻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这种气度,以情诗的温婉拥抱,以绝句的姿态拒绝。诗歌要恢复它的尊严,面对繁杂的现实,必然既要反讽,也要芬芳!

是的,重要的是不惑之年的气度:一切可以要一切可以不要,眼睛可以一眼扫过世界,却唯独关注那间隙:那些打断与停顿的时刻。这是《更年期》中的良好态度,这是我要鼓掌的时刻,停顿下来就是诗意步伐开始的时候,让孤独来调节诗意的狐步。

一旦陷入个体性的真正危机——“个人危机”正是袁志坚上一本诗集的恰当名称——你要以血管里的声音来写诗,从而可以感受性腺是否可以分泌形而上学的追问,要挖开大脑里的百足虫而追问它动机的耻感与潮红。或者诗人只有成为语言的职业杀手,用词凛冽,以残局的杀气震慑时代的滑稽,只受缪斯女神的指令,刺杀时代的要穴,一刀致命,一剑封喉,有着绝句的精准,有着相反相成的逻辑操守。反讽也必须散发芬芳的韵致,哪怕打油诗也让看客炼神还虚,有着绝句的整肃。总之,气度决定一切,已经不仅仅是态度决定一切的时代了,因为非凡的气度才可能让汉语本身重获她久违的仪轨。

如同《安眠》一诗所写:

此处无人交谈,即使唇语也可省略

此处飞瀑凝固,从天而降纯如水晶

此处植物针形,山石赤裸,平地逼仄

此处寒风不住,浮云无定,深渊莫测

唯君安眠,不问苍生,不见肉身

此处,唯君之衣冠冢

和贫瘠的泥土一样均匀呼吸

——这是一种新的格律诗,在气息的反复重复中(“此处”一词的严峻指向下),四字句的复活(其他具有绝句风格的诗歌中对古典四字句的活化),所有语句经过现代性的内在打断(即使……也,而……如),但又有着自然的救赎指向(植物与寒风),有着个体超越死亡有限性的渴望(衣冠冢与泥土),而且是元诗歌写作:安眠乃是诗意的梦想,是呼吸的时代转换。

我越来越欣赏袁志坚的气度:《黄金粥》把一件惊动世界的权斗丑闻及无时不在的群体癫狂写得如此隐晦深沉,妙趣横生,而且诗意生动,韵律严整,有着奥顿诗歌的伦理气度。是的,我相信,志坚心中是与奥顿在较量:现代汉语终于可以面对现实的躁乱与错乱而发出优雅深邃的告诫。哪怕颓废的哲人也可以从诗歌中发掘语词的微言大义:当时代进入粉碎性倒塌的惊恐之中,只有雪语一般的诗歌可以安顿我们迷离的心灵。

乙末春节,于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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