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绽放的温柔

看过《被解放的姜戈》后，与朋友闲扯过几句昆汀。昆汀素来不是我的菜，我喜欢“雪花绽放的温柔”，而昆汀的镜头里，绽放的一向是咸腥扑鼻的血花。于是我说浪漫与昆汀没有半毛钱关系，而重吨位兼重口味的朋友则大肆赞美：他很浪漫，死也让人死得浪漫，白雪、圆月、和服美女，碎步抽刀（《杀死比尔》）……当然，这是对浪漫见仁见智的问题，争论不出任何结果，昆汀亦不会因这样的讨论而改变他自己浪不浪漫的秉性。这家伙和他的作品被人贴了太多标签，什么暴力美学啊，黑色风格啊，但这些，仅是昆汀电影的骨骼和外形，而对人性的细微洞察和冷酷揭示，才实实在在地填满了这看似粗暴狂野的外壳，使昆汀成为拥有无数拥趸的鬼才大师。

在此不对《被解放的姜戈》做详细的描述，只说片中三处让我印象深刻的细节。

细节一：姜戈和金（赏金猎人）跟随卡尔文（奴隶主）进入糖果庄园，姜戈骑在马背上，一众被捆缚着艰难行进的黑奴们对他的拥有的自由和权力表示困惑。姜戈则像个白人一样喝骂他们，趾高气昂。

看到这里，你会不会像金一样对姜戈的表现非常不解？他不同情自己的黑人同胞吗？他才成为自由人多久就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而姜戈自有他的道理：为了取得卡尔文的信任，把这一出戏演得更真实，他只有表现得像个忘本的浑蛋。这是种谋略和技巧——只有让敌人认为你是朋友而非对手，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战胜他。姜戈的确聪明，聪明得出乎他的老师金的意料。

黑奴们的困惑则来自已习惯了的奴性，骑在马上的姜戈并不使他们感到振奋，更不会让他们反思为什么姜戈可以而他们不可以。他们只有困惑和仇视，真是悲哀。

细节二：卡尔文的黑人管家史蒂文在识破金与姜戈的计划后，叫卡尔文到书房里来。他坐在沙发里，跷着脚，手捧一杯好酒，向卡尔文揭发金与姜戈。

此时，史蒂文的行为与他的身份有两处严重的不相符。一是，他作为一个奴隶，居然如此大模大样地与主人对话；二是，他作为一个黑人，居然背叛自己的同胞向白人告密。这两种相悖只说明一个问题，虽然史蒂文长了副黑肉身，但在几十年的奴隶生涯中，当他拥有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权力地位时，他已然将自己视为白人，只会用白人的脑袋思考，将白人的利益视为头等大事——这也正是姜戈想要扮演给卡尔文看的那种角色。史蒂文虽能与主人平起平坐，但这种平等不是来自自由，而是根深蒂固的奴性，肤色、种族，没有什么不能因这奴性而遭他背弃。

细节三：姜戈对押送他去矿场的白人大开杀戒，事毕他到装载其他黑奴的马车里取火药，马车囚门大开，而三名身强力壮的黑奴呆坐于内，眼看白人尽死，姜戈远去，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长期的奴役生活使他们全然不知世上还有自由一说，更别谈抗争——也许是目睹过被镇压的反抗，被吓破了胆，于是只有认可自己被奴役的命运，麻木地生活，日复一日，不作他想，连近在眼前的自由都不知该伸手抓取。还是奴性使然，真真验证了那句“凡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憎之处”。

这样的话题真沉重。还不如再回想一下昆汀镜头里那些干脆利落的死亡。一颗子弹，一瞬间，一朵血花盛开，一个人倒下。镜头立刻转开，不会因死者的是非善恶等主观臆断而多一秒停留。死亡，本来是这样冷酷的事情，而我们平时在影视剧里看到，被哭天抢地拉长了的死，是多么矫情且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