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空间化

时间的空间化

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宇与宙交织,形成了大千世界朗朗乾坤的基本网络,时间是其纬线,空间是其经线,万事万物的生存和变化都是在时间与空间相互交织的网络中发生的,时间意识和空间意识也就成为人类共同拥有的两种原生态意识。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人类的智慧正是通过对时间跨度的把握能力和对空间领域的占有能力而表现出来的。

时间和空间显然具有不同的特性。比如,时间是一维的、绵延不断的、无限的、周期性的,与此相对,空间则具有三维、间隔、分离、有限和非周期等特性。人类智慧对时间和空间的侧重偏向不同,往往造成了人类社会与文明形态的内在差异,比如,侧重和偏向时间的智慧往往注重历史、传统、宗教和等级制度,可以说代表了信仰、来世、礼仪和道德秩序的农业文明,而侧重和偏向空间的智慧则意味着具有明确版图的国家的兴起、疆域的扩张、市场的流动,从而代表了世俗化、科学化、物质化和扩展性的商业文明。

美国实用主义思想家威廉·詹姆士提出“意识流”这一著名论题来诠释时间和空间的相互关联。詹姆士认为:“意识并不是衔接的东西,它是流动的,形容意识的最自然的比喻是‘河’或是‘流’”^[2]。由于时间的诸种特性是通过人的感知活动反映出来的,意识流实质上就是一种以主观的心理活动为基础的生活之流,是个人所拥有的连续变化的思想流。这样的连续之流绝然不是时间的间隔和断裂,而恰恰是时间对空间间隔性和断裂性的超越和克服。詹姆士还提出,意识流同时可以分为实体部分和过渡部分,前者是指意识流的静止之处,后者是指意识流的飞翔之处。人的感觉从逻辑上讲确实是各自相互独立的存在,而“从意识的特性而言,从此刻到另一刻的变化绝不是绝对割裂的……当有一个时间间隔时,处在间隙后面的意识感觉到好像它与前面的意识是归属在一起的,好像是同一个自我的另一个部分”^②。这样,时间就在静止和飞翔之中同空间实现了一体化。

事实上,人们对时间的感知很大程度上是通过空间感知来获得的。古往今来,人们对时间的知觉,反映的是自然界客观现象的固有特性:潮涨潮落、四季变更和昼夜交替等等自然现象,都能使人感知到顺序性或延续性等时间特性;与此同时,人体内部的生理现象也存在着涨落起伏的更替规律,人体内的“生物钟”本质上同自然界的“宇宙钟”是合拍的。因此,时间的流逝实即人对空间感知的变化,把时间加以空间化处理原本就是人的天性所在,或者说,时空的一体化是人对自然客观现象所作出的本能的条件反射。

只不过,美国人特有的时空一体化智慧把人的这种天性加以放大和凸现。按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宇宙空间中万有引力的作用不一,导致了物质分布的密度差异和空间的弯曲,而万有引力的传播是一种运动,这种运动需要时间———即光速,也就是万有引力的传播速度。这样,时间和空间两种基本存在方式就是密不可分的,光速作为时间因素而存在,使得空间存在的一切形态都包含着时间存在,空间也就相对化了。广义相对论彻底改变了牛顿的四维绝对时空。

诚然,美国人不可能把广义相对论加以彻底的现实生活化,否则,弯曲空间会导致现实有形的物质形态分崩离析,从而使美国人追求实效的成就感化为泡影。尽管如此,美国人在现实生活中仍然能够不时地呈现出时空一体化的超越智慧。长久以来在美国,便流传着这样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

一名名叫康妮·加勒特的美国少女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失了四肢,肇事的司机一口咬定他曾有效地急刹车,只是刹车后车的后轮打转才压倒了这个女孩。律师詹妮芙小姐接手这一案子后,仔细研究了大量的案情材料,发现这部由美国全国汽车公司生产的汽车,其制动系统确实存有缺陷,责任应由这家公司来承担。詹妮芙决定指控美国全国汽车公司,要求其赔偿500万美元。

但詹妮芙单枪匹马对付的是拥有十亿美元财产的全国汽车公司和精明干练的代理律师马格雷。两位律师首次磋商后,马格雷发现詹妮芙已经占有大量有利材料,便一面假意同意继续磋商,一面告假在家不见踪影,企图以此拖延时间,一俟诉讼时效过期,詹妮芙的一切准备都会付之东流。

詹妮芙确实受骗了,直到诉讼期的最后一天下午,她才恍然醒悟,识破马格雷的伎俩。但诉讼为时已晚,因为准备案卷就要用三四个小时,在五点之前向法院起诉已经不可能了。

“山重水复”之后有时会“柳暗花明”。正当詹妮芙深感失望之际,其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特殊的地方———夏威夷。由于美国各区的时差不同,夏威夷的时间至少要晚几个小时,秘书马丁迅速查到了全国汽车公司在夏威夷的一个分公司,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夏威夷,并在当地下班前十多分钟向法院递交了起诉书,最后终于获得了胜诉。全国汽车公司不得不拿出500万美元赔偿给业已伤残的康妮·加勒特,詹妮芙小姐也以其超人的智慧赢得了美国各界的赞许。

在此案件中,詹妮芙小姐把美国人时空一体化的智慧演绎得淋漓尽致。时间是绵延连续的,空间是间隔分离的,但时空的本质相联足以使人们用时间之流来连接间隔的空间,或者以分离的空间来割裂绵延的时间。马格雷的拖延术依赖于时间的绵延连续,而詹妮芙的跨时区策略则是极好地利用了空间的间隔分离特性,从而弥补了时间流逝所招致的劣势。

时空一体化也是美国成功企业的有力杠杆,时间被美国的企业家们赋予了异乎寻常的价值。对于企业家而言,如果每周工作80小时是他们的典型时间表,那么,适当增加10小时就意味着资产增加12.5%,时间成了企业家最重要的资产。从争取时间的实际行为方式来看,美国的企业家往往蜂拥到西部靠近机场的工业区以及雇员能够方便到达的地区,以便借助空间地理上的优势来赢得时间上的优势,企业家们快步行走、开快车、乘早班航班,道理和目的亦然。在一定意义上,美国广大疆域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就是时空内在关联的一种外在标志,这种标志把美国人时空一体化的智慧加以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