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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江垮桥的背后

时间:2022-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月8日,经事故调查组调查,彩虹桥突然垮塌是由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据了解,1998年12月28日,綦江县建委某负责同志曾经向县委或县政府呈送过一份关于暂停使用彩虹桥的报告,有关领导对该报告未予理睬。綦江垮桥事故一时成了国人更是綦江人的焦点话题,话题指向多半是垮桥原因、质量问题以及桥梁工程背后的黑幕,等等。针对这种情况,綦江县的某些人采取了一系列封锁消息、堵塞言路的措施。

綦江垮桥的背后

余刘文

1999年1月4日晚6时50分前后,重庆市綦江县城跨越綦河(长江支流)两岸、连接城东城西的人行彩虹桥(形似彩虹而名,系綦江县形象工程)整体垮塌,40人遇难,包括18名年轻武警战士。

事故发生后,当地干部群众自告奋勇入水救人,綦江县委、县政府也采取了相应抢救措施。当晚,共有15人获救。接报事故消息后,重庆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王鸿举即率有关部门负责同志亲赴现场指挥救援。正在北京开会的重庆市委书记张德邻、市长蒲海清对事故及救援工作高度重视,并打电话向遇难者亲属表示慰问。

事故发生当日,重庆市政府即发出《关于立即开展工程建设质量大检查的紧急通知》,目的是“为了不使类似事故再度发生,我们一定要从中吸取血的教训,痛定思痛,引以为戒,立即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防患于未然”。

1月8日,经事故调查组调查,彩虹桥突然垮塌是由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一是工程质量问题:彩虹桥的主要受力拱架钢管焊接质量不合格,存在严重缺陷,个别焊缝并有陈旧性裂痕;钢管内混凝土抗压强度不足,低于设计标号的1/3;连接桥梁、桥面和拱架的拉索、锚具和镏片严重锈蚀。二是工程承包不合法:到8日止,事故调查组找不到工程设计专用章,设计手续不全,实际上是私人设计。施工承包者是一个挂靠国有的个体业主,其组织的施工队伍不具备进行市政工程建设的技术力量和设备,不具有合法的市政工程施工资质

调查结果表明,彩虹桥垮塌,40人殒命的惨剧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而工程质量问题,早在3年前就有人发出过警告。

3年前有人发出警告

对彩虹桥的垮塌,痛心疾首者莫过于周耀琪老人,他3年前预言过:“彩虹桥有一天可能垮。”4日晚,周耀琪惊闻彩虹桥垮塌,立即赶到数公里外的现场,“彩虹”消失了,探照灯扫射着漆黑的河面,人影幢幢,岸边死者亲属呼天抢地的惨号和救护车的尖叫声混成一片。周耀琪腿软得欲蹲在地上,伤心落泪。他又赶到县政府大院,没有人接待他,都忙着救人去了,他空空地大喊:“3年前,我就说过质量有问题,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啊?!”

周耀琪告诉记者,彩虹桥施工时,他至少不下10次去过施工现场,主要是为了观察工人焊接钢管。他说:“我15岁开始学焊接,做了43年的焊工,退休后闲在家里,没事喜欢转转,只要附近有工程焊接的事,我都要去看看,看别人是怎么焊的,是不是比我焊得好。”据周耀琪介绍,当时他就发现拱架钢管焊接有两个问题,一是焊口问题,二是结构问题,这两个问题是先后发现的。焊口问题:他发现钢管与钢管连接时两管的横切面完全抵拢,这样就使钢管之间的焊接面减到了最低限度,只在表层焊接,而且没有加强块。周耀琪对焊口问题开始并没有太在意,还以为工人用的是什么新技术,直至工人们开始焊接桥梁的主要受力拱架钢管时,周耀琪吓了一跳,他发现钢管与钢管的连接存在严重的结构问题,用他的话说,叫“接口错位”。周耀琪说:“钢管、钢板、钢管三部分合成的构件之间相互焊接在一条线上,这叫接口错位,犯了焊接技术上的大忌。稍懂焊接的人都会将钢板的接头与钢管的接头错开,就像砌墙码砖一样,道理其实非常简单。”原本是想来学两招的周耀琪再不认为这是什么新技术,而是关乎人命的恶性质量问题。他据此向有关部门疾呼,周耀琪说:“我去找过县委,没让我进去,说找县政府;我去找县政府,县政府又叫我去找技监局。有的人还以为我想揽工程干,叫我去找焊工。”这些部门均未重视周反映的问题。

记者在綦江采访时了解到,綦江现任县委书记当时任县长的张开科即为彩虹桥工程指挥部指挥长。

1996年2月彩虹桥竣工之日,当地《綦江报》以“长虹卧波,綦城一景”为题报道这一“引彩虹,落人间”的盛举,周耀琪召集家人宣布:“你们不要轻易过彩虹桥,出不了几年它就可能要垮。”同样说过这句话的还有一位小学生刘某,他在1998年11月23日的一篇《彩虹桥要垮》的练习作文中写道:“桥上的铁棒有裂缝,我看见了好几条,我觉得太危险了,好像马上会落下来,我飞快地跑下了大桥。”孩子的母亲将题目删掉了,她告诉记者:“我当时认为,好漂亮的彩虹桥,哪能这样说呢。”1月4日晚,彩虹桥没入水中不见了,周耀琪回家后立即向家人和同事推测水底虹桥的惨状:主要受力拱架部分呈剪断型一截一截摆放在河底,不会出现因构件之间发生扭曲而产生的位移现象。后来水落桥出,周的推测一一被验证了。彩虹桥连同40位无辜者的命运恰恰被这一老一少的话不幸言中,所谓“一语成谶”是也。如果说他们的“预言”还多少是推测或是童言无忌,那么谁最清楚彩虹桥的命运呢?

丧钟其实早已敲响

1996年端午节,即彩虹桥竣工不到半年,綦江举办龙舟赛时,桥上观众很多,彩虹桥曾发出“嘎”的一声炸响,桥上人吓得惶恐四散,事后有关部门解释说是桥面一块搁板未放到位引起。一位亲历者回忆道:“我当时在桥面上根本就没看见什么板子,现在想起来真后怕,我不知走过多少回。”另一位听说此事的当地干部当日就去彩虹桥察看过,他说:“我发现靠东城区一边的3根拉杆(连接桥梁与桥面的拉索)底部焊接处完全裂开了,而且西面的两截钢管焊接处也出现了裂痕。但是,我当时认为这也许不会影响安全,不然的话,县政府就会来组织维修。”綦江齿轮厂大常电厂一位职工告诉记者,他大姐去年3月份拟在彩虹桥附近租房子时遭到他全家人的反对,原因是他们发现桥面、桥梁(钢管部分)有裂缝,他们也没有向有关部门反映,认为这是该政府管的事。一位退休干部对记者说:“你们不能只说群众对公共建筑的质量安全、责任心不强,就拿那年端午节发生的事来说,群众就认为是桥出了问题,他们扯谎说是板子问题,这是什么态度?这是拿群众当傻瓜,拿人命当儿戏。”

据了解,1998年12月28日,綦江县建委某负责同志曾经向县委或县政府呈送过一份关于暂停使用彩虹桥的报告,有关领导对该报告未予理睬。7天后,彩虹桥整体垮塌。

县委书记的“四不准”

綦江桥垮,40人殒命引发了一场新闻大战,重庆传媒在第一时间几乎全部介入,以《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为首的国内传媒记者,也纷纷云集綦江,抢发消息。綦江垮桥事故一时成了国人更是綦江人的焦点话题,话题指向多半是垮桥原因、质量问题以及桥梁工程背后的黑幕,等等。

针对这种情况,綦江县的某些人采取了一系列封锁消息、堵塞言路的措施。记者调查了解到,1月5日,分管纪检的县委副书记杨昌茂召开各部委负责人会议,明令各单位“管好自己的口”。1月6日晚上,綦江县委书记张开科、副书记林世元召开了县属各部、委、办、局负责人紧急会议,会后各单位在深夜10时左右又召开全体职工紧急会议,传达张、林“四不准”的指示:各单位所有职工,必须坚守岗位——

不准参加围观,对闹事的死者家属,通过亲朋好友,做好疏导工作。

不准议论彩虹桥之事。

不准误传彩虹桥坍塌原因,现在报纸搞误导。

不准谈这个人有问题,那个人有问题。

会议还强调:彩虹桥坍塌,听候审查。有问题,该谁负责就谁负责。职工不听招呼者,要坚决处理,严重者,开除公职。这一招很灵,从1月5日下午,中央某新闻单位记者被强行挡出事故现场开始,记者在綦江的采访越来越难,以至记者出现在哪儿,哪儿的气氛就紧张。

1月8日早晨8点半,天津《今晚报》记者在綦江县邮电局一代理点打电话时发生了一场不愉快的对话:

对方问:“长途?短途?”

记者答:“长途。”

问:“哪里?”

答:“天津。”

对方答:“不给你打。”

记者问:“为什么?”

对方答:“就是不给你打。”

一句话,干部、群众都怕,怕被某些人秋后算账。许多记者也因此早早就撤出了綦江。

即便是那位向记者提供“四不准”会议纪要的在职干部,临离开宾馆时也叮嘱:“我没有见过你们,我什么都没有谈过。”

另一位来向记者反映綦江“建行”大火、“八七”洪灾、古南镇(县城所在地)城建规划等系列问题的老同志不无自嘲地说:“解放前,我就是地下党员,现在还在地下活动。”

神秘的承包人

说到底,“四不准”这一招还是不灵。垮桥的第3天,记者在城北大桥施工现场找到了彩虹桥工程承包人费上利,他正背着手在工地上察看着,神态从容。记者问他:“这是你修的第几座桥?”费上利介绍,这是他修的第3座桥,前两座桥就是彩虹桥和古南镇河东火车、汽车立交桥(号称綦江县三大桥梁工程),他知道彩虹桥垮了,他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垮,也没去事故现场看过。关于彩虹桥,费上利作了如下介绍(括弧内系记者注):1994年11月5日开工,1996年2月16日竣工。彩虹桥净空跨度120米。工程当时的承包价250万元,包括勘测设计,后来预算是500多万元,最后结算时是368万元。工程是从市政设计院下属的某公司转包的,费说他是以重庆市桥梁公司川东南分公司名义签承包合同的,建设方是綦江县建委重点办。施工现场技术负责人是一位姓李的工程师,市政公司桥梁专家。费说:“主体施工阶段,李工一直都是在现场的。”(据调查,古南镇火车、汽车立交桥与彩虹桥前后相隔不久开工,施工技术负责人均为一人,此人在两个工地之间往返穿梭)彩虹桥工程设计人系市政设计院一位姓赵的总工程师。

费上利对记者就綦江县三大桥梁工程为什么均为他一人承包以及是否与现任县委某领导关系特殊(同学)等提问,均拒绝回答。

1月7日上午,中央新闻单位的两名记者,在城北大桥施工现场欲采访费上利时,费干脆说:“我奉令不接待记者。”记者问他:“你奉哪个的命令?”费再不吭声。

记者发稿时得到最新消息说,城北大桥也是个开工前未经任何部门立项审批的非法工程,也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已被勒令停建。费上利作为“彩虹桥”事故直接责任人之一,已被刑事拘留。

綦江人语录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垮桥后綦江县流传最广的一些语言。

“分肥方案”:即县里某些人为了摆平各部门、单位的利益关系,将县城城建开发划为党校电力村、滨江路、南门半边街、工业开发区等5个片区,分给各部门、单位独立自主地经营开发,实行立项、设计、施工、验收一条龙政策。无片的单位就管公路收费。

“松涛园”:松涛园坐落在距古南镇13公里的古剑山上,园内有3幢哥特式高级别墅,有游泳池、歌舞厅、网球场、会议室、高级套房。园内保镖、厨师、音响师、服务小姐一应俱全。松涛园于1997年竣工,耗资数百万元,据服务员称:“现在天气冷,来的人少了,夏天当官的经常来。”

另据权威人士透露,松涛园是由县财政拨款修建的,甚至园内所有聘用人员的工资都是由县财政支付的。松涛园名义上对外开放,实际无人问津,倒成了县领导开会的专用场所。松涛园门卫森严,据说平时连公安局长也轻易进不去,得有某个党委的字条才行。

“三千万”:在綦城,这是一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名字,是百姓给綦江某领导取的绰号,绰号的来历暂时还无从查考。

“调查组”:这可能是1月4日以来綦城人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人们期待着事故调查组彻底查清真相,将有关责任人员绳之以法。

据可靠消息称,目前公安机关已对4名直接责任人实行了刑事拘留;纪检监察部门已决定綦江县2名领导干部停职检查,责令其交待问题。

南方周末》1999年1月15日

评 点

1999年,重庆市綦江县彩虹桥整体垮塌,40人遇难。事件一发生,天下皆惊。各路记者纷至沓来,《南方周末》以一篇《綦江垮桥的背后》揭开了彩虹桥垮桥一事的背后黑幕。《綦江垮桥的背后》开篇即提出垮桥事发3年前就有人发出警告,通过多人目击证实垮桥事件的发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报道还对当地政府一些官员封锁消息、堵塞言路进行披露,最后揭开“神秘的承包人”的面纱。整个报道环环相扣,使事件背后的黑幕层层揭开,剥离表象,露出事实。这种冲破阻力,勇揭黑幕的勇气可嘉,该报道成为一篇难得的揭黑式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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