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沛然：识度大道重读裘沛然选集

识度和守度——读《裘沛然选集》

做记者多年，阅人不少，裘沛然先生乃是我所折服的一人。裘老为中医界泰斗，他一生医人无数，也育人无数。世人只知其学术崇高，却不一定知道他同时也是一位博通文史的学者和诗人。《裘沛然选集》正是这位老人的写照和注释，拜读《裘沛然选集》也有助于我们读懂人生和学习做人的道理。

裘老虽已耄耋高龄，却老而弥健，自谓平生不事锻炼，也不喜药饵调补。他说，养生首先不贪生，即要有旷达的思想和宽厚的胸怀，树立正确的生死观。同时还要讲究“识度和守度”。裘老说，人世间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度，最恰当之处为“适度”。所谓“适者寿”，正是阐明了万事适可而止方可久远。唐代著名医师、药王孙思邈提出“饥中饱，饱中饥”，就是饮食之度。东汉末医学家华佗主张“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尔”，就是劳逸之度。《内经》述“起居有常，不竭不妄”，就是房事之度。《论语》载“唯酒无量不及乱”，就是饮酒之度。而“乐而不淫（过度），哀而不伤”，就是悲欢之度。“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是养心之度。此外，“度”还可根据各自体质、生活习惯、地域及时代条件不同而作适当调整。故识度、守度者，能健康长寿，反之则疾病缠身，难享天年。

七十多年的悬壶生涯，裘老还提出了“全神”的养生论。所谓“全神”，即重视修身养性，立德行善，使心态保持宁静安乐、至善至美的境地，才能“精气充和而神全”。故人必知足常乐，居高不骄不贪，居卑不谄不邪。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皆能怡然自得，随遇而安。

因此，养生的前提其实是“养心”。在《裘沛然选集》中，裘老认为“天人合一”的思想有助于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和而不同”的思想有助于促进文化的多样性发展。“以义制利”的思想有益于化解人与人、人与群体间的矛盾。“成人之道”的思想有利于理想人格的培养。这四个方面是相辅相成的。同时，他还简述了为人的三大原则——提倡“以仁为本”、“以礼为节”、“以义为衡”。裘老说，树立这样的养生观，既可寿人，还可寿世，比热衷于“保健补品”更能获益。

裘老医技之高，在医学界素有“大方去杂症，轻剂下重疴”之誉。他早年治一痢疾危症，患者日下数十次，中西医医治无效，已到奄奄一息的状态。裘老为处一方，竟然集攻、补、温、凉之药于一炉，患者翌日就痢止神清，转危为安。然而，裘老却从不为自己成功的医案所陶醉。

在《裘沛然选集》中，我们欣喜地看到中国文化界不少名人与裘老的唱和以及多幅画作。如秦伯未的赠诗：“相逢淮上亦因缘，瘦似梅花太可怜。行李萧条囊剩剑，文章评议眼高巅。老予楼住三层上，输子棋争一着先。闻道明朝离别去，新诗脱手意缠绵。”裘老回赠诗有句云：“我是江东疏野客，明堂论道许追陪。”陆俨少先生称裘老为“沛然诗人”，特引裘老诗句为此写意，引得裘老为之吟诵“我句犹如纸上层，得公着墨始堪珍”；唐云为之咏牡丹诗配画，谢稚柳书先生“游横沙岛”诗，胡问遂更录先生诗句“笔为苍生斯可珍”。在裘老的追悼会上，我更见到“圣门垂教化，仁心广被，治身治学一剑风；大道重真知，德业永存，医病医人双散墨”的挽联，足见文化的魅力。

与裘老相识、交谈，拜读老人家的著作，你不能不被精诚大医的那种“春到看花，秋来扫叶”的从容气度所折服。他是杏林巨擘，又是性情诗人，忽然忆起清代大诗人黄仲则的名句“瘦因吟过万山归”，方觉得裘老就是这样一枝坚挺的瘦梅，在杏林中永远怒放，其人品、文卷的隽永之味永存。

注：该文发表于2004年5月20日《健康时报》。2010年5月3日5时，国医大师、上海中医药大学和上海市中医药研究院专家委员会主任、上海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裘沛然，因病在上海龙华医院逝世，享年97岁。现重作补充厘定，以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