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比无知更有害

误解比无知更有害

两个不了解你的人，在议论你。其中之一凭偶尔的印象断言：“这人很高傲的，对人视而不见。”而事实是，你近视。听的那一个若非智者，就很可能不假思索信以为真，从此对你抱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无知固然有害，误解则更有害。对人对国，莫不如是。

1月3日，在新南威尔士州立图书馆，我采访了澳大利亚人肖恩·阿莱（Sean Aley）和他的妻子琳达。琳达是中国移民。夫妇俩从事澳中商贸、文化交流，出版电子杂志China Insight（《洞查中国》）。

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澳大利亚拥有多元的文化。上一届澳政府曾为政府官员、商人等群体举办多元文化培训班。琳达应邀去讲中国文化。打开教材，她大吃一惊。这本普及性的读本，由一位人称“中国专家”的大学教授起草，第一章就有不少问题。比如他认为，中国人对外国人的称呼“鬼佬”含贬义，说明中国人很自大，鄙视外国人。又比如说到中国的四字成语，他告诉读者，中国人从开始识字就教“三十六计”，这个民族擅长钩心斗角、算计别人，所以与他们打交道要小心。“他们怎么从这样的角度讲中国人呢？”琳达还提到几本书：她丈夫亲戚家的小孩在读一本Dragon Girl（《龙女》），是墨尔本一位著名女作家写的，其中的龙就是西方人概念中邪恶的象征。而另一位澳大利亚作家关于中国的多集畅销书，给人的总体印象是这个国家有很多很多的庙。澳大利亚孩子读的孙悟空，竟是日本版的。“我们自己作家的书，为什么就没有好的译本呢？”

在回程的国际航班上，读到《人民日报（海外版）》上贾平凹谈文学与文化，“坐了飞机之后，我才发现，云彩变化万千，可云彩上面的阳光是一样的。东西方文学的最高境界就是到达阳光层面，但是从哪一朵云穿过，那就没有关系。每个民族都有不同的状态，不用强求一律怎么样，只要能穿过去就好。”我忽然想起采访中，肖恩提及的一个词：文化的落差。是的，应该争取“到达阳光层面”，但不是“只要能穿过去就好”，而要保证到达的是未失真的东西。

如果翻译《孙子兵法》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必先明了，在200多年的历史中，这片土地从未经历过战争，“战争”对澳大利亚人来说是邪恶的，千万别把“战”翻译成“war”，以免被认为我们好战啊！

中国的国门，已经打开30年了。可澳大利亚人对我们的了解呢？自从有了李小龙，他们的词典里出现了一个外来语：Kung Fu。近些年，中国风水声名远播，又增加了一个Feng Shui。北京奥运会的盛况为中国人长了脸，最新的外来语叫Mian Zi。除此，还有什么？

我见识过英语听说读写过关的中国留学生，可惜母语夹生，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我也见识过中英文俱佳的学者，可惜离开本专业知识，堪称没文化。而我们官方提供的对外文本呢？大多因本着“宣传”的目的，自我中心，而不是以人（目标受众）为本，根本吸引不了读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谓“中国通”外国人写的文本，李小龙、张艺谋们的电影，自然成为外国人了解中国的媒介，哪怕再主观、再不准确，也已拼凑起他们印象中的“中国”。于是，开放了，看似不那么闭塞了，却多了各式各样的误解，彼此的沟通有时甚至比之前更难了。

太需要一大批深谙两国文化的人，来消弭“文化的落差”了。